这里面也不能说没有真相。在这个" 红灯区" 里,如果妹子一到就落入" 独立王国" 式经营的鸡头的手里,那么,她们被迫卖淫的成分,肯定要比三角洲的B 镇里实行自由雇佣制度的那些小姐们多一些。
说到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具有根本意义的问题:现在中国的暗娼们,到底是不是 "被迫" 卖淫的呢?有的人认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被迫,因此她们与旧社会的娼妓不一样,是" 自作自受" 的" 坏女人" ④。有的人则认为,现在的暗娼也是被迫的,可惜这种声音一直很小,而且恐怕目前的社会也不能容忍它大起来。
④有的女性作者把现在的暗娼叫做" 新生的" ,似乎她们真的跟旧社会的娼妓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笔者只能理解为:虽然都身为女性,但是良家妇女对暗娼的仇恨,可能比阶级仇恨还厉害。
笔者不同意任何一种说法,尤其不能苟同所谓" 自觉自愿卖淫论".什么叫做"被迫" ?如果只有" 往死里打" 才算,那么这样才卖淫的小姐肯定是不多,笔者也一个都没有遇到。可是像笔者在上一节里所描述的那样,妹子们由于别无选择才当小姐,算不算" 被迫" 呢?
笔者并不想制定出一个" 放之四海而皆准" 的标准来。笔者只是坚决地反对任何一种双重道德标准。例如,一个干部因为没有升迁和下海的机会而无精打采,人们不会说他是" 自觉自愿地怠工" ;那么一个小姐同样是别无选择,怎么就一定不是被迫呢?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别无选择的事情,我们都会用" 万般无奈"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那么这个道德准则为什么就不适用于小姐与暗娼呢?恐怕惟一的理由就是:我们是" 体面人" ,而她们则是" 下流胚".或者说,所有的"说法" 都让我们给垄断了,她们一无所有,也就只好忍气吞声。
结果,至少就笔者所遇到过的小姐而言,正人君子和贤妻良母的道德,对她们根本就不起丝毫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首先运用双重道德标准来衡量她们,那么她们也就会用另外一种道德标准来不理睬我们的一切宣传、教育乃至打击。说白了,如果你把她们说成是猪,那么猪当然不会遵守人的道德。你之所以还在喋喋不休地讲道德,只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人有刀,可以杀猪。可是,她们其实并不是猪,而是跟你我一模一样的人啊!
当然,笔者也不同意完全的" 被迫论".因为这个问题有两个层次:第一次卖淫和以后的继续卖淫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第一次卖淫大多数是真正被迫的,那么接下去继续卖淫,恐怕大多数就不是被迫了。至少不能说,一个暗娼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进行别的选择的机会。笔者斗胆猜测:卖淫时间的长短,与卖淫的自愿动机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相互关系。在卖淫的最初阶段里,被迫的成分可能大一些,随后就会减少。但是如果卖淫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那么暗娼就很可能错过了改行和嫁人的机会,她就不得不专一于此业。这就又形成了被迫⑤。
⑤据笔者所见,目前还没有对于这个问题的研究。笔者希望,有一天会有人来检验这个假设的。
第三章 “本地偶发型”:湘黔交界处某金矿区
笔者所考察的这个社区,是一个新兴的、主要由私人采掘的金矿区。这位于湘黔边界上的××县×东乡,在金×山里面。当地的村子名叫×子坪,因此这个金矿也就被称为×子坪金矿。
笔者于1997年5 月11日上午到达该地,16日下午下山离开,一共在该地考察6天5 夜。由于那里不过是个弹丸之地,所以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第一节 社区的历史与现状在这次社区考察中,笔者没有经过任何官方系统的介绍、带领或者陪同,随身带去的工作证和介绍信也没有出示过,只是送出去两张名片。
临去以前,别人不断地按照美国西部电影来描绘那里的情况。但是笔者的考察和访谈一切顺利,无惊无险。这与笔者以前的考察经验是一致的:对于神秘的地方,人们总是倾向于夸大风险与困难。其实只要你敢去,别人能生存的地方,你也能学会生存的。
笔者的私人朋友张建华事先介绍了该地的一些情况。这里,笔者特别对张建华先生和他的朋友们①致以诚挚的感谢。
①张建华先生安顿他的朋友们在县城的招待所接待了笔者。笔者上山时是与他们一起走的,但是分别活动,而且没有向他们说明考察的目标。
一、自然条件与交通金矿的所在地,原来是全县有名的贫困山区。水田全部在山沟里,一共只有31亩,人均0.1 亩。坡田只能种小麦,也不过有43亩。所以全村人均耕地只有0.28亩。
此外就是在一些山上种了不多的毛竹,而封山育林从80年代末才开始,现在还见不到任何经济效益。
据县里的一位干部说,自从他能够回忆得起来的70年代起,这里就是贫困地区,一直吃国家救济。
这里原来只是一个居民点,只有9 户人家,大约40口人。他们所属的行政村,管辖着附近两条山沟里散居的不到50户人家。全村总共只有260 多人,却分散居住在方圆十里的地域之内,因此就连本村人也不是经常见面②。
②以上情况,分别询问县里的干部和当地农民,回答一致。
这个地方位于湘黔边界的山区深处,海拔虽然只有1500米左右,但是与30里外的江面的相对高度却有500 米之多。该地山势陡峭,交通极不便利。
在湘黔两省境内,分别有两条铁路从它的旁边远远地绕过。从任何一个距离最近的铁路车站开始走,都要经过73公里或者78公里的沙石路,才能到达该金矿所属的县城。区区70多公里路,?quot;中巴" (面包车)要走5 个小时,其路况之差可想而知。
从县城开始,还要走30公里更差的沙石路(坐" 中巴" 需要两小时),才能到达一个江边的渡口。从这个渡口,可以有3 条路到达金矿。
第一条路,也是走的人最多的那条路,是从渡口坐40分钟的柴油机船,到达山脚下。从山脚到金矿,几乎没有交通可言。大约15公里的路程,有3 /4 是乡间小路,最宽处不过2 尺。还有1 /4 则完全是羊肠小道,如果对面相遇,必须爬高下低,避让等候。不过,这条路是相对最平缓的,一般人只要3 小时就可以走完,而且不那么累。因此,大多数施工设备都是从这条路,靠人工搬运上山。
第二条路则是从渡口横渡过江,只需要5 分钟就可以到达另一侧的山脚下。上山的路近一些,大约只有10公里左右。但是那路几乎全部都是" 山羊路" ,而且上山时后边的鼻子碰到前边的脚,下山时前边的好像背着后边的。因此,从这条路上山的机器和设备比较少,日用品稍微多一些。
第三条路也是从渡口横渡过江,但是要绕行,总共大约18公里。路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条路上主要是附近地区的农民,挑着蔬菜瓜果上山去卖③。
③这里所说的三条路,笔者均亲自走过。
二、金矿的发现这个金矿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当地人至少有三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有一个从国家地质队里退休的老工人或者老工程师,在一次闲谈中偶然提到,此地有一个金矿。听者不信,跟他打赌。老师傅中了" 激将法" ,就带人一起来此试采。结果真的是" 一镐头挖出个大金娃娃".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前来" 打金子" 的人也就络绎不绝。这个民间故事流传得最为广泛,大多数" 洞主"和打工仔都坚信不疑,另一种说法是:早在清朝年间,当时的政府就在附近的渡口那里开采过金矿,而且已经知道此地也有金矿。但是后来发现,渡口那里的矿石含金量太低,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提炼,所以就放弃了。当时以为,此地的矿石肯定也是含金量极低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来开采。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却记住了这件事,而且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一直到前两年,农民们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就开始试着" 打金子".谁知道风声走漏,引来了山外的人。当地农民和小贩一般都相信这个故事,
第三种说法是:国家其实早就勘测过这里的金矿,但是由于储藏量小、含金量低,不值得进行正规工业化开采,也就一直没有动它。改革开放以来,这一带的山区,经济发展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该县领导就反复向上级要政策,终于获准自行开采这个小金矿。县里又缺乏资金,于是就鼓励私人投资开采。也就是说,这个金矿是各级政府向民间让利放权的产物。金矿指挥部(县政府的派驻机构)的人,一般都坚持这个说法,而且对打金子的人们的不领情很光火。
笔者所要考察的,并不是此地的经济发展,因此并没有去刻意地溯源。但是金矿的发展史对笔者的研究目标却很重要,因此调查了解如下。
三、金矿区的发展简史金矿发展的第一个阶段:这里的第一个" 洞子" ,开掘于1995年到1996年的那个冬天。真正打出金子,则是在1996年的春天,有人说是3 月,有人说是4 月。
金子对人类的吸引力和号召力,那是没的说;对贫穷山区人民的诱惑力,更是不用说。于是在后来的短短3 个月里,开打的洞子就增加到30多个。
这就是金矿发展的第一个阶段。
那时候,鱼龙混杂,人人疯狂,毫无秩序可言。大多数携款人不敢上山,更不敢在山上过夜。各洞的洞主、工头和民工之间经常发生纠纷,曾经出现过一些斗殴和半偷半抢的案件。最大的一桩刑事案件是:有人来抢劫某个洞主,用炸药一下子炸翻了洞外的8 个人;有没死的,还要上去乱刀剁死。同时炸塌了洞口,把12个人活埋在里面(事后救出)。洞主血肉横飞,数十万现金不翼而飞。
这个故事在当地尽人皆知,讲起来栩栩如生。但是指挥部的干部却予以否认,说这其实是发生在数百里以外湖南雪峰山的另一个私人乱来乱掘的金矿里的事情。
不过干部们也承认,外地的这个案件的发生时间,确实与本金矿的初创时期相吻合,确实很符合本金矿当时的疯狂心态与混乱状况。而且,恰恰是在这个惨案的刺激与推动之下,县政府才十万火急地组成指挥部,提前一个月上山执法。因此,干部们现在也并不去辟谣,反而经常" 以案讲法" ,故意含糊掉案件发生的真正地点④。
④这个情况,分别询问过两个干部,回答一致。
但是,此地的最初的经济秩序却是打金子的人自发创立的。
据3 位洞主或者工头、2 位服务业老板和1 位民工说,大约是在1996年的春节前后,最早来打金子的洞主(老板)里边,有两个人的洞子打着打着打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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