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庆心中哀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去追逐那被狂风刮跑的蓝花布,等他气喘兮兮地把那两块蓝花布捡在手上,准备还给李红棠时,她已经跑回家里去了。上官文庆决定把两块蓝花布给她送回去。他在走向李红棠家的过程中,听到许多人在街旁议论她。有的话还说得十分难听,说李红棠是狐仙附身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死掉。
上官文庆心如刀割。
他的身体每天都在缩小,李红棠的容颜每天在变老,他们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无药可救的病,他们是唐镇最可怜的人。上官文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想了很多,想不出个头绪,是不是和在黑森林的时候陷入腐臭的烂泥潭里有关?他无法确定。上官文庆宁愿把自己的病理解成因为思念所至,也许是心被李红棠带走了,他就一点点地缩小了。李红棠为什么会这样?上官文庆想,她的病是因为忧伤所致,自从她母亲失踪后,她就没有快乐过。忧伤是世间最残酷的毒药!
上官文庆来到她的家门口,面对紧闭的门扉,颤声说:“红棠,开开门,我把蓝花布还给你。”
路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瞟他,可没有人驻足观看,上官文庆和李红棠在这个年关里瘟疫般,让人躲避,谁也不想沾上什么邪气。只有阿宝站在上官文庆的身后,和他一起忧伤。
上官文庆轻轻地敲了敲门:“红棠,我晓得你心里难过,你把门打开吧,我把蓝花布还给你,然后就走,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
李红棠哀绵的声音传来:“文庆,你是个好心人,你走吧,蓝花布我用不着了,真的用不着了,你快走吧,天就要黑了,你要不归家,你妈姆会心焦的。快归家去吧,不要管我了,让我自己静静,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上官文庆抹了抹眼泪,手里攥着蓝花布,悲凉地叹了一口气,他了解李红棠的脾气,她说不给他开门,就一定做得到的。他无奈地离去,边走边回头张望,希望李红棠会突然把门打开。
上官文庆走后,阿宝朝门里说:“阿姐,阿姐——”
李红棠来到门边,轻声说:“阿宝,你也归家去吧,阿姐没事的,你莫要担心。”
阿宝伤感地说:“阿姐,我想告诉你冬子的事情。”
李红棠的声音变了:“阿宝,你快说,冬子到哪里去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宝呜呜地哭了。
李红棠把门打开了,把阿宝拉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李红棠用手擦了擦阿宝脸上的泪水,焦虑地说:“阿宝,莫哭,莫哭,你快说,冬子到底怎么啦?”
阿宝说:“冬子搬到皇宫里去住了,是被四抬大轿抬走的,他不会再和我玩了,也不会再回家住了。大家都说,冬子去做皇孙了,要享尽荣华富贵了。”
李红棠呆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弟弟会搬到李家大宅里去住,会去做什么皇孙,会和自己分开,成为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她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和亲人相依为命。
阿宝说:“阿姐,你会不会也搬到皇宫里去住呢?皇宫里有戏看的。”
李红棠忍住内心的悲痛,轻声说:“我不会搬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阿宝伸出手,摸了摸李红棠皱巴巴的脸,眼中掠过一缕阴霾:“阿姐,你这是怎么啦?”
李红棠苦笑着说:“阿宝,阿姐变丑了,你会不会害怕?”
阿宝摇了摇头:“阿姐,我不怕,我怎么会怕阿姐呢,你是我心中最好的阿姐!你不丑,谁要说你丑,他就不是人!”
李红棠叹了口气。
阿宝说:“阿姐,你莫叹气,我这就去告诉冬子,你归来了。”
阿宝说完,就离开了她的家。
李红棠在支离破碎的家中,无限凄凉。
……
阿宝走出李红棠家时,天已经黑了。阿宝没有回家,而是摸黑朝兴隆巷走去。李家大宅大门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大门还没有关上,两个团练站在门的两边,虎视眈眈地瞪着站在台阶下的阿宝。
一个团练说:“这个孩子又来了,那天晚上差点冻死!”
另外一个团练对阿宝吼道:“你这个细崽,又来干甚么,还不快滚回家去!”
阿宝嗫嚅地说:“我是来寻冬子的。”
那个团练笑了,是冷笑:“你是甚么人呀?我们小皇孙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笑死人了,你以为你可以进入皇宫里去吗?别在这里做梦了,快滚蛋吧!否则我把你抓起来,关进黑牢里!”
另外一个团练悄声说:“兄弟,你说漏嘴啦,李团总怎么吩咐我们的,不能说皇宫里有黑牢的!这事要是被李团总知道了,恐怕关进黑牢的就是你咯!”
那团练顿时面如土色,连声说:“兄弟你可不能告我的状呀!”
“不告可以,总得表示表示吧,嘿嘿!”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改天我请你喝酒。”
“一顿酒就可以打发我?”
“那你要怎么样?”
“请我喝一顿酒,外加一吊铜钱,如何?”
“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哪,你这是要我的命呀!”
“……”
阿宝对这两个团练心生厌恶,他想,就是你们杀了我,也要把阿姐回来的消息告诉冬子。于是,阿宝扯开嗓门喊叫:“冬子,阿姐归家了,你快归家去看看她吧——”
他一连喊了几声,就被扑过来的两个团练抓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阿宝挣扎着,“冬子,阿姐归家了,你快归家去看看她吧——”
这时,李慈林满脸肃杀地出现在大门口。
他断喝道:“你们两个混蛋!快放了阿宝!”
那两个团练松开了手,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李慈林让他们恐惧。李慈林走到阿宝面前,低下头,轻声问道:“阿宝,你在这里喊什么?”
阿宝眼泪汪汪地说:“慈林叔,我是来告诉冬子,阿姐归家了,让他归家去看看她,阿姐现在很不好!”
李慈林的眼皮跳了跳:“阿宝,你说甚么?红棠怎么啦?”
阿宝的泪水流了出来:“阿姐病了,病得很严重。”
李慈林的脸色有些变化,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像是有沙子进入了眼睛。停顿了一会,李慈林说:“阿宝,多谢你来告诉我们红棠的事情,好了,你现在归家去吧,你也该归家去吃饭了。”
阿宝点了点头:“慈林叔,别忘了告诉冬子,阿姐一定很想他的,阿姐好可怜!”
李慈林沉重地点了点头。
阿宝就期期艾艾地走了。
看着阿宝的背影,李慈林咬了咬牙!
他粗重地叹了口气。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头脑一阵眩晕。
冬子正和李公公一起吃晚饭。
李公公吃饭的样子十分斯文,他告诉冬子吃东西要细嚼慢咽,不能狼吞虎咽,那是下等人的吃法,冬子现在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唐镇未来的统治者。冬子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内心抵触,他不想做什么上等人,只希望自己是一个快乐自由的人,内心存留善良和本真,不需要像李公公那样复杂,拥有多副面孔和许多可怕的秘密。
冬子的心应该是只自由飞翔的鸟。
冬子听到了阿宝的喊叫。
他的心顿时鲜活起来,阿宝来找他了,冬子以为阿宝再也不会来找他的了,白天里,余老先生教他念《三字经》时,他心里还在想念着阿宝,枯燥无味的《三子经》令他难于忍受。平常看上去温和儒雅的余老先生其实是个凶恶的老头,见冬子不好好读书,走神时,就会让冬子把手伸出来,恶狠狠地用戒尺抽打他的手掌,痛得他龇牙裂嘴。
冬子站了起来,想跑到大门外去找阿宝。
李公公冷冷地说:“坐下!”
似乎有种魔力在控制着冬子,身不由己地坐下了。
阿宝的喊声消失了,冬子的心也就飞出了李家大宅。阿宝在这个时候叫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不会是叫他去玩那么简单。冬子没有听清阿宝说的是什么,心里充满了疑虑。
吃完饭,冬子乘李公公和李慈林密谈什么事情,偷偷地溜出了藏龙院,来到了大和院,他知道守门的团练是不会让他出去的,果然,他被拦在了大门里面。冬子十分讨厌这些狐假虎威的团练。
他气愤地说:“你们凭什么拦住我?快让我出去!”
团练可怜兮兮地说:“皇孙,不是我们不放你出去,是皇上和李团总不让你出去的哪。你替我们想想,没有他们的指令,要放你出去了,怪罪下来,如何是好,我们在这里干也是赚口饭吃,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如果你真的要出去,你去求皇上和李团总,他们要让你出去,我们岂敢不放你哪!”
冬子想了想说:“我可以不出去,可是你们要如实告诉我一件事情。”
团练点头哈腰:“你说,你说,只要我们晓得的事情,一定告诉你!”
冬子说:“那好,你告诉我,刚才阿宝说了些什么?”
团练笑着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来就是告诉你,你阿姐回来了,还说你阿姐病了!”
“啊——”冬子睁大了眼睛。
这事情还不重要?他一直担心着姐姐和母亲,现在姐姐回来了,而且又病了,他心急如焚,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那个团练吓坏了,赶紧追上去,一把从后面抓住了冬子。冬子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团练痛得杀猪般嚎叫,手一松,冬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那个团练朝另外一个团练喊道:“快去禀报李副团总——”
冬子哭了,看到姐姐,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滚落,李红棠衰老的容颜刺痛了他的心。
李红棠眼中也含着泪,哽咽地说:“阿弟,莫哭,阿姐不是好好的归来了吗,只是没有找到妈姆,阿姐对不起你!”
冬子哭着说:“阿姐,你莫说了,你归来就好了。”
李红棠擦了擦冬子脸上的泪水,难过地说:“阿弟,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归来就听阿宝说了你的事,阿姐要是在家里,死也不会让你去的。”
冬子说:“阿姐,我再也不回去了,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我要和阿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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