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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一个太监的皇帝梦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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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迷惑地问:“他们在李公公家做什么?”

上官文庆微笑着站起来,走出了碓米房,一摇三晃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冬子担心上官文庆的大脑袋会把他的身体压垮。冬子相信了上官文庆的话,这个唐镇唯一的侏儒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假话。

冬子站在李家大宅高大堂皇的门楼前面,门楼两边摆着两个巨大的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压迫着冬子的神经,他不敢迈上石台阶。正午的阳光垂直照射在冬子的头顶,他的前额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冬子的情绪十分紧张,对于那个突然从京城回到唐镇的太监李公公,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第一次见到李公公,是在唐镇的街上。冬子看着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的李公公迎面走来。

李公公个子很高,腰却微微弯着,高高地仰起头,似乎有意让唐镇人看清他那张与众不同的脸,他的脸很白,很嫩,孩童般的皮肤,却散发出冷冷的光,像寒夜的月光下白色的鹅卵石;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如两口古井,幽暗阴森。李公公白发编织成的长辫子垂在身前,两只手不时地把玩。李公公身上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压迫着冬子,他想转身逃跑,可是来不及了。

李公公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把手中的长辫子甩在了身后,俯下身,一手抓住了冬子的肩膀。李公公的手柔软而有力,他用女人的声音对冬子说:“好秀美的男孩!”冬子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他一把挣脱了李公公的手,转身飞快地走了。他听到李公公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说:“我会抓住你的——”

冬子想起了李公公那句阴阳怪气的话,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还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在那幢老房子被大火烧毁后的某个黄昏,冬子独自来到那老房子的废墟前,突然听到那堵残墙的后面,有个女人在说话。冬子的心提了起来,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他想,这里马上就要建李家大宅了,谁会在这里说话呢?难道是那被大火烧死的女人的鬼魂在独语?冬子浑身冰冷,不敢往下想了,他想逃,可又想看个究竟。他轻手轻脚地摸过去,从烧焦的残墙的缝隙间,看到身穿白色长袍的李公公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张牙舞爪,说着冬子听不懂的话。冬子异常吃惊,转身就跑。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公公站在那里,面对着他,怪笑着,像个可怕的疯子,而又是那么邪恶……

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母亲现在不知是死是活,他必须找到父亲,和他一起去寻找在浓雾中消失的母亲。

母亲令冬子不顾一切地在李家大宅外面喊起来:“爹——”

冬子声嘶力竭的喊叫引出了一个人。他就是李骚牯,李骚牯的眼睛红红的,他走到冬子面前,冬子闻到了浓郁的酒臭。李骚牯说:“冬子,你鬼叫甚么?快归家去。”

冬子大声说:“李骚牯,你快把我爹叫出来,我妈姆不见了!”

李骚牯瞪大了眼睛:“你说甚么?你妈姆不见了?”

冬子说:“我妈姆真的不见了,你赶快叫我爹出来。”

李骚牯楞了一下,然后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

冬子等了好大一会,父亲李慈林还是没有出来。他等出来的还是那个讨厌的酒气熏天的李骚牯。李骚牯对冬子说:“冬子,你归家去吧,你妈姆不会丢的,她会归家的,你在家里等,她一定会回来的。你爹现在有要紧事,顾不了你妈姆的事情,你快走吧!”

冬子又难过又绝望。

他又大声喊道:“爹——”

李骚牯说:“你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的,快走吧!”

冬子叫了一会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父亲李慈林是铁了心不理他的了,他只好悲伤地离去,眼中含着滚烫的泪水。

李红棠来到了姑娘潭边上。唐溪在一座小山下拐了个弯,留下了一个深潭,这就是姑娘潭。平时,姑娘潭水发黑,看不到底。现在,姑娘潭水是浑黄的,同样也看不到底。

这个深潭原来不叫姑娘潭,因为经常有轻生的女子跳进去,久而久之,唐镇人就称之为姑娘潭。

李红棠面对浑黄的潭水,不知如何是好。母亲会不会葬身深潭,她无法判断。岸边没有任何迹像表明母亲来过这里,甚至连母亲的脚印也没有留在泥地里,李红棠想,母亲到底在哪里?她心里还存在着希望,母亲不会死的,她不会就这样撒手而去,留下自己的儿女的。

姑娘潭水打着旋涡,呜咽着,李红棠仿佛听到了母亲的抽泣。

李红棠突然对着姑娘潭喊道:“妈姆——”

无论她怎么喊,没有人答应她。

李红棠喊着喊着,内心涌起了一股仇恨,那是对父亲李慈林的仇恨。如果不是父亲虐待母亲,母亲也不会莫名其妙消失,她找遍了唐镇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找不到母亲的踪影,整个唐镇的人都不知道母亲的去向。

李红棠想到了舅舅游秤砣。

母亲会不会回娘家去找舅舅游秤砣呢?李红棠心里明白,母亲和舅舅的感情很好,有什么事情都会找他商量。

李红棠想到舅舅,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她要去游屋村找舅舅。

唐镇人沉浸在快乐的气氛之中,他们不像冬子那样内心充满恐惧。因为他们获知了一个消息,今天晚上还有戏唱,不光是今天晚上,李公公要请唐镇人看一个月的大戏,这一个月里,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晚上都要保证让唐镇人看上一出精彩的好戏。这对寂寞的唐镇人而言,是天大的喜事。李公公仿佛一夜之间,就在唐镇深得人心。就在与世隔绝的唐镇人为了看上大戏兴奋不已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动荡不安,义和团在京城里闹得热火朝天。

游秤砣走进了唐镇,他穿着草鞋的大脚板沉重地砸在鹅卵石街面上,唐镇人感觉到了震颤。游秤砣和李慈林都是闻名唐镇方圆几十里山区的武师,他们还是师兄弟。浑身杀气的游秤砣引起了快乐的唐镇人的不安,他行走在小街上,人们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此时,他就是一个和唐镇人格格不入的异类,唐镇人只需要简单得一场戏就可以打发的快乐,而不是浓重的杀气。游秤砣进入唐镇,人们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的身后渐渐地若即若离地跟着一些人,那是些看热闹的人。

李红棠也跟在他的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舅舅会把父亲杀了,她心里虽然恨父亲,可并不希望他死。她到游屋村找到了正在家门口空地上劈柴的游秤砣,游秤砣看到李红棠,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说:“呵呵,今天是什么风把红棠吹来了。”游秤砣的嗓子沙哑,但中气十足,他的嗓子一直这样,据说在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后,嗓子就沙哑了,再也没有好过。李红棠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舅舅就高兴,阴沉着秀美的脸说:“舅舅,妈姆来过吗?”游秤砣摇了摇头:“没有呀,你妈姆怎么啦?”李红棠确定母亲不在舅舅家,那颗心又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她的眼泪涌出了眼框。游秤砣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红棠,你莫哭,你告诉舅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李红棠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游秤砣。游秤砣听完李红棠的哭诉,牙咬得嘎嘎响:“李慈林,狗屌的!畜生!”然后气呼呼地朝唐镇奔去。

游秤砣来到了兴隆巷李家大宅门口。

李家大宅的大门洞开。

游秤砣犹豫了一下,就闯了进去。

李家大宅门口不一会就聚集了不少人,像看戏一样。

李家大宅里面空荡荡的,游秤砣找了几个厅堂也没有看到人影,这么大的一个宅子里难道一个人也没有?游秤砣听冬子说,李慈林在这里的。就是李慈林不在,那个老太监李公公总归在吧!他站在一个大厅的中央,沙哑着嗓子吼道:“狗屌的李慈林,你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阴测测地飘过来:“你是什么人哪,敢闯进我的家里喧哗!”

这声音像是从阴曹地府里飘出来的,浑身是胆的山里汉子游秤砣皮肤上的寒毛也竖了起来。

大厅左侧一根巨大的红漆包裹的柱子后面,飘出条白影。游秤砣定睛一看,这是一个白发白辫子白脸白袍的老者,他仰着头,手上把玩着那根长长的辫子,目光凌厉,阴气逼人地地朝游秤砣走过来。

游秤砣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公公?他没有见过李公公,只是听乡亲说过,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没有踏进唐镇的小街了。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过着平淡的日子。要不是妹妹游四娣的事情让他愤怒,他是不会到唐镇来的。游秤砣捏紧了拳头,目光警觉,耳朵也竖起来,分辩着有什么声音会从某个阴暗角落里飞出来。

李公公又冷冷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游秤砣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游屋村的游秤砣!”

李公公的目光审视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游秤砣,请问,有何贵干?”

游秤砣提防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咬了咬牙说:“听说李慈林那狗东西在你这里?”

李公公说:“你有没没有搞错,李慈林怎么会在我这里。”

游秤砣说:“我没有搞错,李慈林的确在你这里,你还是叫他出来吧,我有事情寻他!”

李公公提高了声音:“你在唐镇这地方也是有名望的人,你如此不讲道理!这是我家,他在不在这里,你难道比我清楚?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搜,但有个问题,要是搜不出人来,你私自闯入我的宅子,算什么呢?你一个堂堂的武师,跑到我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家里耀武扬威,你这不是恃强凌弱吗?说出去,你的脸上有光吗?”

游秤砣心里盘算,自己今天在李家大宅里是铁定找不到李慈林的了,他气呼呼地说:“李公公,你去打听打听,我游秤砣这一生,有没有欺负过一个弱者?好吧,既然你说他不在你这里,我走!有句话想让你转告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是条汉子的话,就赶紧归家,我在他家里等着他!”

游秤砣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李公公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一路好走!”

游秤砣带着李红棠和冬子,又在镇里镇外找了一遍,特别是几个经常有人寻短见自杀的地方,没有发现游四娣的踪影,游四娣究竟会到哪里去了呢?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时分,游秤砣才带着他们回到他们的家中。游秤砣吩咐李红棠去做饭,说吃完饭再想办法。李红棠在灶房里烧饭时,游秤砣在厅堂里和冬子说着话。游秤砣希望从冬子的嘴里得到更多情况,这样对他的判断有好处。游秤砣平常对他们姐弟俩亲如己出,他们有什么心里话都会毫无保留地掏出来,说给游秤砣听。刚开始时,冬子还不想把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舅舅,在游秤砣的诱导下,冬子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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