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灰色的童年和极度压抑的青春期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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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唐柔正坐在梳妆台前化着妆,就问莫名去哪了,莫名说去了蔬菜水果市场。唐柔很惊讶,说总也不去的,今天怎么这么出息了,去买菜了?只可惜没有看到他讨价还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莫名说不是去买菜,想要写小说,是去寻找故事了。唐柔问他有什么收获没有,莫名说屁收获也没有,就看到一个死胖子偷看女人屁股,这也不能算故事啊,也不能写进小说里面啊。
两个人把麻辣烫倒进碗里,热气腾腾地吃起来。上学时候,唐柔最爱吃这东西,一到周末就缠着他去街头的小吃摊吃,每次都放很多麻油和辣子,吃得满头大汗,倍儿过瘾。女人吃得很开心,就告诉莫名,人民公园旁边有一条街,那里有早市的。每天清晨五点钟左右,乡下人挑着担子,推着小车,来早市卖他们的货物。全是新鲜的绿色食品。市里人就喜欢吃这东西,干净又健康卫生。还有很多小吃摊,麻辣烫、烤鱿鱼、羊肉串、水煮串、山西凉皮、豆腐脑、浆子油条…应有尽有。那附近的居民都是早早的起来,去公园里晨练,晨练完毕后就去早市,买几样喜欢吃的蔬菜回家做,也有不爱回家做的,就图省事吃口现成的,便在小吃摊前坐下来,要几样吃食,或者一碗麻辣烫,或者一碗豆腐脑几根油条,一边吃,一边美美地享受着早晨新鲜的空气和暖暖的阳光,真叫舒服呢!
莫名听得入了神,对唐柔说,你可以当作家的,把这些写出来,一定很有趣。唐柔笑了笑:“那还不抢了你的饭碗。”
第二天早上,天才麻麻亮,莫名就从被窝里面拱出来,找了本和笔,推开门就出去了。到早市的时候,大约六点钟光景。正是高峰期,人多得很,都是紧挨着,这一个看着前一个的后脑勺,前一个又看着再前面一个的后脑勺。后面的就踩到前面的脚跟,说句不好意思,说句没事的,不会产生什么纠纷。莫名一挤进去,就发现失策了,根本没有时间观察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紧挨着前面的人走。稍慢了,就被后面的人踩到脚了。耳边只听见每一个人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虽然很拥挤,艰难地走着每一步,人们还是不忘发挥语言功能,评论评论这个,指点指点那样,然后又艰难地向前走。老远遇见熟人了,便高声喊一句:来逛啊,买点啥?被招呼的那个便咧开嘴笑一下,然后举起手来招呼。这些动作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后边的人根本不会给互相打招呼的人留时间拉长叙短,一个招呼之后,便又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他忽然感觉这是一群麻木的家伙,他们没有什么目的,没有什么目标,看见别人挤在里面,也就把自己的身体挤进去,挤进去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一步一步地挨着走。他想挤出去,透透气,可是万万不能,前后左右全是墙,人围成的墙,只有一条路,向前走的路。没办法,熬着吧,一步一步,大约挪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挨到了尽头。
他找了个制高点,想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早市。果然,像唐柔说的那样,应有尽有。卖青菜的清一色绿色产品,不打农药不上化肥。那一张张朴实的笑脸,证实了他们宣传的都是实话。但是城里人精得很,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卖主的脸,期望发现点破绽,然后把价格压低。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日用百货的,不论你缺什么,这里都有。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早市,竟能满足了附近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尽头处是小吃的据点,包子、花卷、馒头、豆包,一开盖儿,热气腾腾的,香味儿一下子飘出去好远,有微微的麦子的香甜。大米粥、小米粥、八宝粥,各式各样,还有苞米面做成的馍馍。城里人的想法变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养生之道。听电视里说,看书上写,粗粮有营养,便一窝蜂来这里买玉米面馍馍、小楂子粥,买新鲜的白菜、水灵灵的萝卜。
看着这些,思路渐渐清晰,他打算作几篇关于早市的小说,反映民生,反映现实。小说当然是要侧重关注民生的,莫名一向这样理解小说的意义。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胡编辑对他的教诲,他交给自己作文章的道理,只适合去作一些小文章,不痛不痒的,供人们茶余饭后,品一品,读一读,促进消化,没有什么意义,就像隔着靴子瘙痒一样,于社会,于民生无补。只能造就一些写手,混点稿费,糊口而已。这样想着,有些看不起那些写手了,觉得他们连文学的边儿都沾不上!他看过一些写手写的东西,感悟的、励志的、情感的,都是在无病呻*!弄得故事不像故事,小说不像小说。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小吃摊前,买了油条和豆浆,拎着回家了。唐柔还窝在被子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睡得很沉。莫名把油条放在盘子里,把豆浆倒进碗里,拿出糖调好,叫唐柔过来吃。唐柔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莫名有些急了,走到床前,掀开被子,见唐柔趴在里面,一动不动。再看身体,一点起伏也没有,好像没了呼吸。莫名害怕了,一把将唐柔翻过来,看唐柔紧闭着眼睛,脑袋沉沉地向下垂着,头发也披散了,很乱。“小柔,小柔—”莫名惊慌失措,声音也变了。120,片刻惊慌之后,莫名迅速拨通了电话,嘟—一声,嘟—第二声。莫名正焦急地等待着,电话却变成了盲音,同时听见咯咯的笑声,低头一看,唐柔正按着电话坏笑着。莫名恍然大悟,瞪了女人一眼。
连着去早市观察了几天,有感悟了就记在本子上,回来之后整理,写成小说,这样半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完成了两篇。自己读,觉着有趣,又给女人读,女人也觉得有意思。就决定去文联,把作品交给刘明。
市委还是头一次来,八层高的办公楼房,可能年头久了些,楼体表面很浑浊,像是被烟熏过。向右走十几米,再向后走十几米,就看见文联的办公楼了。一座二层的小楼,完全一幅衰败的样子,让这个文学青年顿觉有些失落。推开门走进去,仿佛走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因为是在背光的地方建造的,走廊里又没有灯,即使在白天,室内光线也很弱。莫名赶紧把门推开,让进来一点阳光,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扶着楼梯上了二楼。
顺着门牌一路摸过去,在尽头处,看见一块门牌上模模糊糊地写着两个字—作协。小心地敲门,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又敲了一阵子,才听见里面不耐烦的声音。又等了半天,门才嘎嘎吱吱的拉开了。定睛看时,正是作协的副主席兼秘书长李德全。
“李老师好!”莫名赶忙打招呼。
“哦—好—你是?”李德全使劲揉着惺忪的眼睛,一块很大的眼屎就被揉了出来,揉出来了却没有粘在手上,而是堆在了鼻梁上。眼屎堆在鼻梁上了,才睁开眼睛仔细看眼前这个打扰了自己美梦的年轻人。
“我是莫名啊,李老师,为庆祝《白山黑水》编辑室成立时,咱们一块喝过酒的,还有刘明主席。”
“啊,啊—莫名,想起来了。”李德全恍然大悟,用手直拍额头,那块眼屎就震得蠕动了一下,仍然没有掉下来。
“快进来说话,你看我这记性,总是—真是—”
莫名迈步进了办公室,大约有二十几平,两张办公桌,桌子上有电脑,电脑还是老式的,样子很笨重。右边靠墙的地方,堆放着很多书籍,很乱,没有人管理。左面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切都很简陋,简陋得不能让人产生一点联想。莫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床上,淡蓝色面的被子下赫然躺着一个女人。女人似睡非睡,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看上去三十几岁,长头发,脸上的浓脂艳粉还没有落尽,很是妖媚。身子在被子里面缩着,看不出身材,不过透过那被子上面起伏不平的地方,也能想象出是一个尤物。
“快起来,学生来了。”李德全好像看出了莫名的心思,便对躺在被子里面的女人喊。女人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向莫名笑了笑,点点头。李德全领着莫名去右边墙角看那堆乱放着的书籍。
“是你师娘,我一个人在这里写东西,她怕我写太晚了饿着,半夜来给我送吃的,我就没让她回去,在这住下了。”李德全向莫名解释着,眼睛却盯在书堆上。
莫名点了点头,说师娘对他可真好,老师是有福气了。李德全就哈哈的笑了起来,那块眼屎也就一晃一晃,要掉下来的样子,然而终于也没有掉。女人穿好了衣服,李德全说:“你先回吧,我的学生找我谈点儿事。”女人没有动,眼睛直直地盯着李德全。李德全说:“哦,对了,我送送你。”便让莫名自己坐一会儿,他就回来。果然,李德全领着那个女人走出去,两分钟的时间就回来了,鼻梁上的眼屎也不见了。
莫名把写好的两篇小说拿了出来,说要交给刘明主席,并说了加入作家协会的事。李德全边听边点着头,就点燃了一支烟来抽,末了,说离上班还早着呢,还不知道刘明今天来不来,听说他要去采访一家药厂,就让莫名把稿子留下,等刘明来了,他转交给刘明,还说会替莫名说话的。莫名千恩万谢一番,说不打扰老师写作了,便告辞出来,坐上公交车回去了。一路上,总是不知不觉地想到那个艳丽的女人,就厌恶了李德全的品行。
过了一个礼拜,进作协的事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莫名有些急了,便打电话给汪明顺。汪明顺问莫名把稿子交给刘明没,莫名说交给李德全了,李德全答应转交。汪明顺就埋怨莫名不应该给他,直接交给刘明就好了,便说起李德全来,有业余作者想要加入作家协会,找李德全帮忙,这忙李德全肯定是帮的,但要分三步走:第一步,首先得认识李德全,就得先喝一顿了,这次只有李德全一人。第二步是填申请表的时候,也要喝一顿,李德全就要领上几个朋友。第三步,作协批下来了,业余作者去领会员证,也是要表示一下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因为李德全资格老,刘明拿他也没有办法。再说业余作者孝敬老师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有谁对他的做法说什么,李德全就常常得意着自己的“三步走战略”。
汪明顺有条不紊,逐条将李德全的“三步走战略”说完之后,含蓄地问莫名听明白没有。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莫名压着火气问汪明顺该怎么办。汪让他买两瓶好酒,再拿上两条好烟,去李德全家一趟,把进作协的想法和他说,让他帮帮忙,就不要去饭店了,不然花费更多。
挂断电话后,莫名对着电话发了一通火气。唐柔买菜回来看见他正发火,吓了一跳,待问清了之后,也埋怨起来:这些虫豕,自己的文章挣不到稿费,就勒索这帮小业余作者,真是可恶!
莫名骂过了,火气消了些,决定还是满足李德全的“三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