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个啥哩。”双桃转向双樱,问:“姐,刚才我说的你觉得怎样呢?表个态。”
“他同意,我就没意见。”双樱赌气说。
“哥,你也表态。”
“我……没意见。”吴桐说。
“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吃完饭就把协议签了。我做中间人。”双桃说。
一桩荒唐可笑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做成了。就像让姐姐替自己相亲那样,双桃总能突发奇想,且加以实施。
吴桐顺利地调到泰达集团公司。说“顺利”自是指与双樱达成协议之后,吴桐并没仔细研究协议条款是否合理以及其利弊所在,他没当真,只把它当着一道必须跨越的栅栏,他不相信协议会有生效的一天,双樱的顾虑纯系空穴来风,是一个神经质女人的痴迷。去泰达的决心已令他将一切忽略不计,哪怕签给双樱一张卖身契他也不在乎。
略有不顺的是学校方面,开始不肯放人,强调吴老师是教学骨干,走了会影响学校教学质量云云。这说法煞是冠冕堂皇,而吴桐更愿意相信是校领导的“望人穷”思想作祟:手底下的一名普通教师,平常未见有多少过人之处,忽一日有人像挖宝似的来挖,设身处地替领导想想这种情况也确实难以接受。这事最后还是王梅出面加以解决。他曾私下问王梅采取了什么措施,王梅笑而不答。
他是星期一正式到泰达上班的,上午是公司的例行高层碰头会,出席范围是集团老总、副总及下属各分公司的“总”(叫总会是恰如其分的)。吴桐参加了。这也是对他副总级别的确认。当所有的“总”把眼光投向他时他慌乱不已。集团一把手何总和蔼地朝他点点头,随即把他介绍给大家,不知怎么他称吴桐为“吴老师”。大家用掌声表示对“吴老师”的欢迎。
除了王梅,在座的全是陌生面孔,包括何总。何总本应在他报到时接一下,这也是惯例,可恰好有事抽不开身,于是就在碰头会上一并。何总讲话时他注意地观察着他,觉得何总有些年纪了,尽管染了发,但开始松弛的面部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关于何总他所知有限,且多是从王梅那里得知:他原先是市财政局的中层干部,到快半退时调到财政局下属泰达公司任总经理,显然是领导为照顾他才打这个时间差。
现在又快到退休年龄。平心而论,他对何总的初始印象不坏,何总貌相端正,气象不凡,讲话思路清晰,表达准确,具有一种大将风度。他讲完之后各副总及下属单位一把手开始汇报各分管部门的工作。
吴桐用心地听并做记录,他知道这是他这个“新人”了解泰达的好时机。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泰达的面貌如同雾中的风景在太阳升起之后渐显清晰,他惊叹不已,泰达却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啊。它经营的除了房地产,还有商贸、药业、家电、服装,甚至还有投资和证券,可以这么说吧,除了银行、保险、通信等几项国家专业垄断行业泰达几乎无所不包,吴桐自然清楚,泰达如此壮大自是得益于财政的强劲支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犹如一家庭,孩子的待遇总是最优厚的。
泰达就是财政的孩子,一个营养充足的大胖墩儿。当吴桐对泰达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后,他真的感到万分庆幸,不由把目光投向坐在何总身旁的王梅,是这个女人将自己带进泰达王国这个新天地中,知遇之恩将永世不忘。在与王梅眼光相逢的那一刹,他似乎从王梅眼光也发现了相近的东西,那就是心心相印。
王梅是在最后发言的,这个集团二把手首先将一周来的财务情况做了通报,简洁明快。后着重谈到企业改制问题,说改制是目前集团工作的重中之重,作为分管这一块的她,将把主要精力投入其中,争取早日完成企业的转轨。又说工作是大量的,政策性也很强,需要做过细工作。说有利的是新任总会计师已经到任,增加了优势,吴总是财务专家,又桃李满天下,对改制协调有关部门关系十分有利。
王梅讲完由何总做总结,他着重谈到的也是改制。说的时候不时把眼光投向吴桐,那是一种“拜托”意味的眼光,很让吴桐感动,不由生出愿效犬马之劳的信念。他觉得这次会议完成了自己的角色转换,由“吴老师”变成了“吴总会计师”。
随着司机小汪的一声“吴总再见”黑色奥迪缓缓驶离吴桐家门,这时吴桐便从“泰达新生活”回到他熟悉的以往。角色由“吴总”还原为初——人夫和人父。频频应酬,回到家大都在十点以后或更晚。“萌萌呢?”依然是那句不变的话,如果得不到回应,便知道双樱已上床睡了。于是蹑手蹑脚到儿子房间去看看,再悄没声地上床。他不想把双樱弄醒,不是懒得和双樱说话,而是这般可以免受双樱的盘查,否则便大有麻烦。盘查首先从抱怨开始:几点了,怎么才回来?他的回答也一成不变:有应酬。“什么应酬?”“请工商。”(有变数)“在哪儿?”
“泰达美食城。”(变数不大,因是泰达的酒店,故“肥水不流外人田”成为公司的宴请地)“美女在不?”(在双樱的语汇中“美女”专指王梅),起初他对双樱这种对王梅明显的敌意很是不满,批评她,讲“吃水不忘打井人”的道理,要她不要这样。而双樱似乎得意自己的创造,不改口,“美女美女”照叫不误。惹得吴桐以认同的方式“以夷治夷”:“美女在。”潜台词却是:双樱你知道什么叫美女吗?只是一张漂亮脸蛋?不是的。真正美女的美是从看不见的地方绽放出来的。他从坐在会议室里气闲神定的王梅身上看到了这种美。当然这些他不会说,而且说了双樱也未见得懂。“吃饭之后又去了哪儿?”“夜总会。”他实话实说。“美女也去了?”“美女没去,帅哥去了”。
效法双樱,他将公司财务处的副处长焦亮叫做帅哥,焦亮确实算得上是个帅哥,公司财务方面的应酬焦是参加者之一,“找小姐了?”“没有。”“没有?”“是没有。”“那去夜总会干嘛?”“和客户谈事情。”“在哪不好谈到那种地方谈?”“在那儿容易谈得拢。”“光谈不干别的?”“喝酒。唱歌,也跳跳舞。”“你行啊吴桐。”“嫖赌可一点没沾啊。”“我咋知道,反正人得有良心。”“那是那是。”每晚的“夫妻剧场”都是这般基本雷同的情节。
渐渐地吴桐也习以为常,他知道双樱不厌其烦的“审问”是给他打预防针,防患于未然。他呢?也确实没做对不起双樱的事,心里很坦然。不过,他吃紧的地方倒在另处:夫妻性生活。一向对这事淡淡的双樱近来一反常态,要求很强烈,打破常规变成隔日一回或更多,这让吴桐有些吃不消。以前两次的“定量”
吴桐已是勉强支撑,不是他无能,也不是体力不逮,是双樱跟不上节奏,她反应迟缓,像一堆湿柴总是点不着,吴桐只好使尽浑身解数,而等到双樱火焰升起,吴桐却已成了强弩之末。每回吴桐都感到心力交瘁,总觉得是在完成一桩艰难工程。就是说,本来就不甚轻松如今又加了码,吴桐就着实有些不堪重负了。后来他倒是明白了双樱“性趣大长”的真正用心,同样是出于不使他背叛她的目的。她把他当成一把茶壶,在家里给喝光了,出去就给不了别人。如此“良苦用心”也真叫吴桐哭笑不得,一件乐事成了一桩苦差事。
快下班的时候,吴桐接到总经理秘书程巧的电话,说何总今晚宴请澳大利亚客户,请他一起参加,因为客户带着夫人,而王副总(王梅)今晚有事,所以请他把夫人带上,礼陪女客。放下电话吴桐微微有些激动,这是何总头一次邀他参加活动,且带着夫人,这事非同一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王梅举荐的人,按官场惯例属“王梅的人”,
因此并不奢望何总会青睐于自己,只要不抱成见就可以了。所以何总这一姿态他多少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事得告诉王梅,王梅分管他这块工作,于公于私都应对她不加保留。他往她办公室拨了电话,问她忙不忙,不忙就过去一趟。
王梅说焦亮在这儿,没事,你过来吧,他就走了。见他来焦亮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汇报完了,吴总你坐吧。焦亮退出后王梅对他粲然一笑,问他有什么事。他就把程巧的电话内容说了。王梅听毕略一沉思,说我是有事,你是一定要参加的,这是好事,可以对何总加深了解,对工作有利。吴桐听出王梅有打官腔的味道,心里很没底,又说我媳妇从未出席过这种场合,恐怕应付不了。王梅说也别把外国人当回事,告诉你太太以不变应万变就可以了。吴桐不明白王梅的话,想问又难以开口,讪讪的。王梅似乎猜透了他的心理,补充句:回答好客人的问话就可以了。吴桐会意地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赶紧给双樱打电话,告诉她今晚一起参加外事活动,下班把萌萌接到姥姥家,等他去接。为防备没有和双樱单独说话的机会,又把王梅说的注意事项对双樱做了交待,倒把双樱弄得紧张起来,想打退堂鼓,说吴桐我还是不去吧,吴桐说句胡闹,就挂了电话。
吴桐计算好时间,喊了小汪离开公司去岳母家接双樱,到了他让小汪在车里等他,自己爬楼。自从到泰达车接车送,减肥难以为继,只得罢休。步行一月有余,减肥未见明显成效,可一旦停下来就觉出走和不走的不同,以前爬六楼腿脚溜轻,现在就有些拉不动腿,还喘粗气。
进屋后见双樱爹在阳台上浇花,双樱妈在厨房做饭,双桃披着湿发在镜子前面捣齐。吴桐猜想是要和那个尚朝人约会。双樱对他说过,双桃现在是一边谈一边犹豫着,不满意又苦于没找到满意的,她对尚朝人最大的不满是太抠门,请吃饭连基围虾都舍不得点,双桃又最喜吃那一口。
吴桐眼光在屋子里扫了一遍,没见双樱和萌萌,他问双桃:“你姐呢?”双桃说:“没回来。”吴桐看看表说:“快到点了,怎么还没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知道参加这种重要活动是不能迟到的,那比上班迟到还要糟糕。他给双樱拨手机,无法接通,再拨,照旧。平常给双樱打电话总是一拨就通的,怎么有急事倒不通了?真是越急越掉链子。他怔了一会儿,知道这么干等不是办法,便给车里的小汪打电话,叫他立刻开车到萌萌学校门口找“嫂子”。
他曾和小汪一块接过萌萌,因此不用多加交待。需要交待的倒是这里的双樱妈,他说一定管着萌萌把作业做完再看电视。话刚说完手机响了,他赶紧接起,不是双樱也不是小汪,是老同学黄舟,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几个同学想一块聚聚。自到泰达上班,这样的电话便多起来,有祝贺的、有求办事的,再就是聚会,弄得他应接不暇,心情也十分复杂,怠慢了老同学会引起公愤,可事事从命又难以办到。“官”身不由己,初涉官场的他已深有体会,他开始理解王梅从前的推逶了,确是不得已而为之,谁不想有个贤名啊,特别是在同学族中。想弄不好自己就成“王梅第二”了,臭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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