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囡说:“肯定不会,我老公见过你老公好多回,怎么会认错了。”
双樱想想,说:“他那晚公司里有应酬。”
周囡说:“应酬应酬,男人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都拿‘应酬’来糊弄老婆,你也信?”
双樱说:“自去新单位,他应酬确实很多,前几天还和外国人谈判。”
周囡说:“应酬有真有假,真假难辨哩,你跟在他屁股后面?”
双樱不吭声了,懊丧地想:担心的事真的说来就来了?他才去泰达几天啊,男人就这么他妈不是东西?
周囡说:“我有个办法,我回去再问问老公,然后把详细情况提供给你,抓住他的小尾巴,和他对质,这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双樱点点头。
第五章
几天来吴桐一边和许点点考察取经,一边在心里打鼓,何总交待的改制方案期限已到,可他一直没有做出来,王梅说她要想想,也不知想没想好。他也不好问,形成一种很难受的局面。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王梅的人”这只是一种隐形关系,大家心照不宣,但集团总会计师的职责,究竟应对谁负责?是一把手何总?还是分管财务工作的王梅?谁也没对他明确这一点。如果在何、王二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这还好办,而两人意见不合,他夹在中间就无所适从。
那天他给金主席打了个电话,一是告诉他已到新单位工作,工作很忙,协会的会计就不能兼了,请他另外找人。再就是把自己目前的工作状况,特别是心里的苦恼对金主席倾倒出来,意在听听金主席的意见。金正听后问有没有是非界限。他一时不明白,问指什么,金正说指两位上司的指示,有没有对错之分。
他总算明白金正的意思了,心想金主席也太书生气了,现今社会一个下属能根据对上司指示的是非判断来行动?如真能这样,事情就简单了。问题是不能,谁要这样不出两天就把饭碗砸了。他虽然到泰达不久,涉足不深,但最基本的规则还是很快明白了一些。金主席说的绝对正确的话却绝对不适用。
他不再寄希望于金正,而金正却引经据典地滔滔不绝起来,他讲起一个远古时期的故事:说纣王继承了殷商王位后,荒淫无道,其同父异母哥哥微子几次劝谏,纣王都不肯听,大臣祖尹见西伯姬昌深得民心,担心不久祸患会降到殷商王朝,就提醒纣王警惕,而纣王却满不在乎,说我生于世上,不是享有天命吗?姬昌怎能奈何我。
微子听到纣王这样讲,心想他已无可救药,本想以身殉国,但这时有人劝告他,说如果你死,国家能得大治,那样死得其所,如果你死了,国家仍旧难逃灭亡的命运,你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离国出走。微子以为言之有理,离开了纣王。
纣王还有一个同父异母兄弟叫箕子,纣王开始用象牙筷子时箕子觉得苗头不对,叹道:他今天用象牙筷子吃饭,明天就会用玉杯饮酒,接着必然想得到远方的奇珍异宝,无穷尽的追求声色犬马,国家必然会走向灭亡。后来纣王果然沉湎于酒色之中,箕子多次劝说不听,有人对他说你也可以像微子一样出走啊。箕子说身为臣子,谋而不听即出走,那是彰显王的过失,是不忠的表现。于是他披头散发装起疯来。纣王见了毫不动心,把他像奴隶一样囚禁起来。
纣王有个亲戚叫比干,见微子出走,箕子装疯,便叹道:君主有过失为臣的不劝谏,是不忠,怕死不说话,是不勇,君主有了过失,为臣的就应劝谏,他不采纳,以死明志,这才是为臣的最忠诚的表现啊。
然后他就去直言纣王,纣王大怒,说我听说圣人的心有七个孔窍,真是这样的吗?于是就杀了比干,并且开膛取心,看个究竟。讲完这个故事金正归纳说:微子、箕子、比干三人的所作所为,最可取的还是比干,是个义士,这样的义士多了,国家才能兴旺。吴桐听了无言,心想又拧了,这个故事很精彩,可明显南辕北辙,与自己的现状脱节。忠于领导是下属的立身之本,这个自己知道,也在身体力行。问题是自己头上顶着两个上司,哪个也冒犯不起啊。他觉得金主席人是好人,只是太过迂腐,大概搜集的民间故事太多了,脑子就像被信息占满的电脑硬盘,混乱不清啊。
收了电话,吴桐心里怅怅的,他没从金主席那里找到答案,金主席沉湎于历史的烟尘里,与现实很隔膜,他似乎就是那叫比干的古人,只不过心还没被人挖出来而已。放弃金正,他再想,就想到大学同学毕可超,毕在市计委一个处当处长,两人关系不错,一直有联系。他到泰达的事曾征求过他的意见,态度很明确,去。他觉得毕在官场滚了十多年,一块三棱石也该滚圆了,他想他会有现实性见解提供给他。本想去毕单位面谈,又觉得不恰当,恰当的是找地方“坐坐”,或者干脆在电话里谈,他选择了后者,他知道毕可超忙,“坐坐”会被他否决,他们确实也不常“坐坐”。
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奇怪现象:小学、中学的同学们倒是常常搞同学聚会,而大学同学就不怎么搞。细想也不奇怪,前者多是平民,下岗的居多;后者多是“精英”,是时下机关企事业单位里炙手可热的人物,顾不上也不屑于怀旧。他给毕拨了电话,电话里问找谁,他说找毕可超,只听里面说毕处您的电话,不久毕可超的声音便传过来,他自报家门后问他忙不忙?毕可超笑了,说吴总有事再忙也不能说忙啊,又说你挂了。
吴桐挂了机,他知道是毕那边说话不方便,要换手机。电话响了。他猜得不错,显示出来的是手机号码,接起来原先里面的嘈杂声不见了,说明毕已移师。他说:“说吧有什么指示。”吴桐便把“指示”变成“请示”开门见山地向毕说事。毕可超听后感慨说老同学也真难为你了,我也真不知该怎么说,处理和领导的关系是一门大学问,有人无师自通,有人一辈子也学不会,比如本人。吴桐说你别谦虚,不是都“毕处”了么。
毕可超怪笑一声,说我要能学会,今天就不是毕处的问题了,当然在你老弟面前,我还不想太谦虚,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没吃死羊肉却见过活羊走。吴桐不想听他务虚,问自己该怎么处理。毕可超说我觉得你说的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吴桐问怎么不正常。毕可超说我不是说单位一、二把手有意见分歧不正常,这很正常。但在利益一致的事情上不一致就不正常,比方改制,这是一些人的盛大节日,是越快越好的事,又像战斗中的抢滩,抢上去分享胜利果实对谁都好。吴桐说我还想不通。毕可超说我是局外人,不了解内情,只能从常理来分析。吴桐懊恼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毕可超说在搞不清楚问题症结前,只能搞平衡。
吴桐说我知道需要搞平衡,可一事当前,平衡不了,必须表明立场,那该怎么办呢?毕可超问:“是那个女副总举荐你过去的不是?”吴桐说是。毕可超说:“应站在她那一边,否则人家会说你忘恩负义,今后会落骂名,以后她的对立面也不敢重用你。再说,根据你讲的情况,二把手既然能跟一把手抗衡,说明她心里有底,才不在乎一把手,这样你的地位基本是牢固的,一把手不会把你怎么样,当然也不要彻底把一把手惹恼了,要是他恨死你了不顾一切要治你,你就够呛。总而言之,我不了解情况,瞎说,你拣着听拣着用,对不起,我要开会了,哪天一块‘坐坐’,拜拜。”
吴桐似乎觉得有些开窍。
如果不是许点点提醒,吴桐就忘了今天是中秋节。奇怪的是双樱也没打电话叮嘱他买这买那,莫非她也忘了?当着许点点的面他没打电话向双樱询问,先让小汪把她送回家,这时他给双樱打了电话,问双樱今晚是不是去姥姥家过节。双樱没好气地说句:“去不去你看着办。”就把电话挂了。吴桐被堵得难受,又不知双樱耍态度为哪桩,只得忍着。到了自家的门口,他让小汪等着,自己进家从书橱上取了本《英汉大词典》,夹在腋下下了楼,让小汪把他送到岳母家附近的一座商厦门口,就让小汪回家过节。
吴桐进到商厦,依照往年惯例采买了一大包东西,提着去了岳母家。
节日真是个匪夷所思的事物,本是一个空洞的时间概念,而一旦到来,就异乎寻常有声有色地呈现于人们的面前,这就是所谓的节日气氛。
吴桐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不是表面上,表面上过节的因素是一应俱全的,人该到的到了,东西该买的买了,他感觉到一种很沉闷的介质在空气中弥散着,同时意识到这不谐气氛的发源地是双樱。联系到今天她一系列的表现,他断定自己的判断不错,而且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呈现在双樱的行为上。
一家人都在忙活,唯独她“大小姐”似的(也确是他们家的大小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并以脱粒机般的效率大嗑瓜子,瓜子皮乱扔,他进门连看都不看一眼,似乎与她全无关系。电视里演的是家庭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可从她表情上看,演的不是喜剧而是悲剧,满目疮痍。他心里一阵不悦,刚想说她几句,丈母娘及时向他丢眼色,意思是:又发毛了,别理她。他就作罢。进到厨房对正在做菜的双桃说:“你要的词典我带来了”。双桃说:“谢谢。”吴桐又吃惊又觉得有趣,大概从他认识这个小姨子那天便没讨她说过这两个字,无论他做了什么应当感谢的事。他问:“怎么,要学英语了?”双桃笑笑说:“试试,不知道行不行。”吴桐说:“
我想没问题。”不是廉价的鼓励,而是从心里觉得双桃能行。从上回当假“吴太”的表现,他看到她的一种潜质:可塑性。双桃说:“哥,你得当我老师。”吴桐说:“我差不多忘光了,怎能教你。”双桃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大学生教我这个中学生小菜一碟。”吴桐问:“你现在是什么基础?”双桃说:“我只会说三句话:Bye,Bye(再见)、Thanks(谢谢)、Morning(早安),对了还有一句English(英语)。”吴桐笑了,说:“真是这样我还能当你的老师,只是我太忙,时间有限。”双桃说:“我知道你忙,可我是闲人,我就候你的时间,见缝插针。”吴桐觉得双桃想得周到,便点了点头。双桃满意地笑了,悄声问句:“哎,你惹我姐了?”吴桐摇摇头。
双桃说:“那她咋像个受气包似的。”吴桐说:“你还不知道你姐,整天莫名其妙。”双桃神秘地笑笑:“哥,看在拜师的份上,我教你一招,要是你认准自己没错,就别退让,叫她明白自己错了,明白不能拿着不是当情理。女人是你越让她,她越不明白事情。哈哈,我这话你可别告诉我姐呵。”吴桐也笑了。这时听双桃问道:“活鱼,想吃清蒸的、红烧的,还是油泼的?”吴桐说:“你姐不是喜欢吃油泼的吗?”双桃挑挑眉毛说:“我是问你。”吴桐不由心里一热,说:“那就清蒸吧,活鱼清蒸最好。”双桃说:“知道了。”吴桐又看了双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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