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笼络意味的说法不知怎么竟使他心生怜悯:身为一把手却不能将一切完全掌控于手,需仰部下之鼻息,在当今社会环境下也真的难以让人接受。但这正是泰达的现状。不过对他而言,从与王前进签订协议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让王前进严格按照约定行事:一天不提前,一天不滞后,一个月完成。这样他对何总和王梅皆有交待。协议是他俩认可的,如此谁也无话可说。
何总说完评估,下面的事让程巧替他布置,有言曰在当今中国秘书比领导更聪明,这一点在程巧这里能体现出来,她头脑清楚,口齿流利,言简意赅英汉语都能说得字正腔圆。她一说完吴桐便已全部领会:圣诞节快到,公司要印制一批礼品券。往年是在春节前,今年提前到圣诞节。礼券总额为一百万元,单张面额一千元。交吴桐做的是:监督财会中心印制,再做出分赠方案。特别指出赠礼要向与改制相关的政府部门倾斜。吴桐听是听明白了,却有些犯难,这项工作本应由王梅负责,而何总却交给了他。既如此也不好推诿,便说这项工作自己没做过,王副总熟悉,可多向她请教。程巧刚要张口说话,不料何总已说在前面:可以。
从何总那里出来,吴桐直接去到王梅那里,别的没提,单说了礼券的事,同时添油加醋,说何总指示他要听取她的意见。王梅嘴角一笑,吴桐立刻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王梅是何许人也,会对他说的信以为真?不会的。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梅打破尴尬说话,却与“礼券”不沾边。她说:“吴桐我听说陶楚去何总家里做家政了。你知道这事吗?”
她怎么这么快便知道这件事呢?吴桐着实有些吃惊。也有些心虚,像做了坏事一般。
“知,知道。”他说,紧跟着说,“是,是我介绍给何总的。”
“噢,是这么回事呀。”王梅说。
王梅虽是疑问的口气,吴桐却断定她清楚这事与自己有关,想自己实话实说是明智的。这一刹他冷丁想起王梅帮陶楚托关系的事,那时他没说是陶楚,但此刻他怀疑王梅也知道这个。心想与其遮掩不如把一切摊开,这样也好把有关事弄清楚。他说:“王梅,我没来得及和你说,上回你帮忙从派出所救出来的那个孩子,他妈妈就是陶楚。”
“噢,是这么回事呀。”王梅说。
从王梅的腔调,吴桐似乎觉得这事她也知道。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有种想和王梅谈谈的愿望。他觉得应把事情开诚布公说出来。
“喝茶吗?”王梅问。
“喝。”
王梅倒怔了一下,吴桐的回答她没想到,每回吴桐来都说不喝茶,她问纯粹是一种礼节。
她给吴桐沏茶,竟有些不对劲儿。
“我说过你喜欢陶楚嘛,可你还不肯承认。”王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与时间、场合都不相宜的话。
吴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一顿说:“陶楚活得很艰难。”出口又觉出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她到何总家多长时间了?”王梅把茶放在吴桐面前的茶几上。
“时间不长。”吴桐说。
“你早跟我说说,想办法给她安排个好些的工作,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沦落?
“她的孩子现在咋样了?”王梅又问。
“不好。”吴桐实说。
“怎么不好?”
“辍学了。”
“为什么?”
吴桐略一沉思,便把陶楚对他说的情况向王梅和盘托出。这事他一直如鲠在喉,几次想追问王梅走了什么人的关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现在说出他有一种解气的感觉,看你王梅怎么讲。
“吴桐你说什么?花了好几万块钱?”王梅面呈惊讶。
“是这样。”吴桐冷冷说。
“不会,不会。不可能这样子。”王梅摇头不止。
“那就是小孩他爸爸说谎了。”吴桐说。
“这个我不知道。我是把事办到位了。找的关系没问题,这事对他就是一句话。”可能事关人格,王梅说得很严肃、很入心。说:“我明白了。”
吴桐问:“咋?”
“钱肯定叫下面人得了。上面叫放人,他们就执行,把功劳归于自己,收取钱财,可恨。”王梅说。
“我也是这么想。”吴桐附和说,一是他比较认同王梅的分析,此外也想表明自己未往歪处想王梅。
“他们也是,遇上事就惶惶得不行,乱托关系,茄子胡萝卜山楂。”王梅忿然说。
吴桐没吭声,心想“他们”无权无势,不像你能呼风唤雨,遇上事自然要发急,就有“病”乱求医。这话他自是不能说。
“吴桐,哪天咱一块见见陶楚吧?”王梅平静下来说。
吴桐点点头。
这事说过去,王梅方提起礼品券的事。她说这事历年都是财务上办,他们轻车熟路,叫焦亮拿出个意见,你看看,再给我。一句话,就把何总的指示引入另一条轨道,且不见痕迹。
吴桐说好。还想继续和她谈。
但没能谈下去,因为焦亮推门进来。王梅把礼券的事向焦亮做了交待。焦亮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连这事也上了快车道?”
王梅笑了一下,没吱声。
吴桐退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吴桐想了想往何总家拨了电话。他一出声陶楚在那边就叫出是他,声音里透出喜悦。这些日子他不时给陶楚打个电话,聊几句心里就有种轻松释然的感觉。他问陶楚你在干什么呢?陶楚说在收拾卫生。又问吴桐你在干什么呢?他说刚和王梅谈完工作回到办公室。陶楚问王梅现在怎么样呢?他借用一句电视广告词说好得不得了。
陶楚问怎么好得不得了。他说是个女强人呵。陶楚说多年没见王梅了,她样子变化大吗?他说变化大,又说陶楚你好奇就见见吧。陶楚说不见不见,人家是大经理,咱……他打断说王梅说想见你。陶楚问她见我干什么?吴桐刚要把王梅帮她的事讲出来,可想想那事办得不清不爽,便收口。他说要不到时候再说吧,她要再提这事我再和你说。陶楚说行。
有人敲门。电话就讲不下去了。
下雪堵车,双樱来到学校门口学校已经放学,在约定的地点没看见儿子,她知道还没出来,就等着。可直等到人影稀落,也没见儿子的影儿。她有些急了,胡乱寻思,是萌萌爸爸接走了?是和同学去网吧了?这种事也不是一遭两遭了。便赶紧给萌萌的同学打手机,同学说他已回家了,下最后一节课没见到吴萌。她紧张起来,心怦怦地跳,一味觉得儿子出事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给吴桐拨电话。吴桐说他还在机关,等着参加晚上的应酬。双樱就火了,嚷儿子都丢了,还应酬个屁!一听吴桐也慌张起来,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学校门口,吴桐让她别离地方,他马上赶过去。
双樱等到吴桐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双樱也不在乎小汪在场,火辣辣问吴桐怎么才到。吴桐说堵车。小汪也说堵车。再看双樱已在哭了,吴桐顾不上安慰,说快上车,到派出所问问在不在那里。说毕不由分说把双樱推上车。
到了派出所门口,见好几辆警车停在那儿,红灯闪闪,四周站着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察。见状吴桐和双樱俱有些懵,腿软软地下不来车。小汪安慰说没事没事,他们是集合,看样今晚有行动。话刚说完,有一个警察冲车走过来,呵斥:怎么把车停这儿?快开走,开走。小汪抬手向警察做敬礼状,把车向前开出一段路停下。
吴桐和双樱下了车,让小汪等在车上,两人返回到派出所门口,吴桐毕恭毕敬地问一个警察里面有没有一个孩子。警察说不晓得。又问别的警察,也说不晓得。吴桐就和双樱进到派出所里。一个女警察问有什么事,吴桐一五一十说了情况。女警察说今天没有少犯案件。吴桐问会不会在别的派出所。女警察说如果你们认准孩子作孽了,可以到别的派出所问问嘛。吴桐问可不可以用这里的电话?女警察说不可以。两人就出了派出所,找到一个有公话的小铺,又要了电话簿查出公安一栏,刚要拨双樱的手机响了,一听是萌萌的班主任小刘老师打来的,说吴萌犯了错误被学校留下,让家长马上去领。特别提出让吴萌的爸爸去。两人赶紧回去告诉小汪返回学校。
进了学校大门,双樱指挥着小汪把车直接开到教研室外面。一进去便看见萌萌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脚里,低着头,说是个少犯也差不多。这时双樱和吴桐都认识的小刘老师起身迎过去,说句你们跟我来吧,就走到外面。小刘老师向他俩讲了吴萌犯错误的情况:下最后一节课吴萌最后一个出教室,迎面碰上教语文的女老师小赵,吴萌冲小赵老师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小赵老师就把吴萌带到教研室交给她处理。听小刘老师说完,吴桐和双樱松了口气,觉得事情不及想象的那样严重,后又听小刘老师讲学校领导在等家长,又紧张起来,想这么一件事咋惊动了校长呢。
小刘老师把吴桐和双樱带进校长办公室,秃顶的陈校长就站起来与他俩亲切握手,他称吴桐为吴总,称双樱为吴太太,把他俩弄怔了。在学校开学典礼上他俩听过陈校长讲话,特别是他的相貌有特点,算得上是认识,但陈校长却不可能认识那么多学生家长呵。
坐下后吴桐首先替儿子做检讨,说对孩子管教不严,应承担责任,哪天向小赵老师赔礼。吴桐也未忘说该说的话,他说吴萌从小就有哼歌的习惯,开始成天哼“星星点灯”,最近又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作为家长,他肯定孩子不是故意气老师。这时小刘老师附和说吴萌同学嗓子不错,班级出节目总少不了他,哪天她把这情况给小赵老师说说。
这过程陈校长始终笑着,等小刘老师说完他接上说这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要把小孩子想得那么复杂,有时候是我们大人复杂,拿大人的思维去类推孩子,不可取。
吴桐百分之百赞成陈校长的话。可又不解,既然陈校长是这么认识问题,怎又容许他的教师这么小题大做,而自己又兴师动众召见孩子家长呢?
吴桐这么想时答案已经在胸。其实从一开始校长大人对“吴总”、“吴太”的谦恭态度上便应能领会得到。
果然,陈校长后面的话把吴桐之所想印证出来,他表示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泰达公司能和学校紧密合作,为中国教育事业做贡献。又特别提到学校为改善教学环境,要将操场的土跑道换成塑胶。只是眼下资金有所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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