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
“我不说。”双桃湿眼幽幽地望着吴桐。
“不说就不说。”吴桐似乎意会到什么,赶紧避开双桃的眼光,情绪也一下子纷乱起来。
“今晚你有事吗?”双桃问。
“咋?”
“侵占你点时间。”
“学外语?”
“NO。”
“那是……”
“请我吃饭。”
吴桐稍稍一怔,他没想到双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想又释怀,他想起那次许点点让他请吃饭,也是这么直截了当。女下属可以这样,小姨子更可以这样。另外他还想借这个机会游说一下双桃,让她帮着做姐姐的工作,让她回家。
“行呵。”他痛快地答应,“就在这儿吃西餐好不好?”
“不好。”
“你想吃什么?”
“海鲜。”
吴桐想起双樱对他讲的“基围虾”典故,故意说,“吃海鲜可以,可基围虾不能点。”
“你少来!”双桃不好意思起来。
吴桐继续逗她:“你让我请饭,不怕叫你姐知道?”
“你怕她我可不怕她,现在我就打电话告诉她。”双桃反守为攻。
“可别,可别。”吴桐败下阵来。
双桃开心地笑了。
结账的时候,吴桐的手机响了,又是地产公司宫总,仍然是吃饭的事,态度十分坚决,大有八乘大轿来抬的架势。吴桐很是为难,如实说刚讲完请一个人吃饭,宫总说这好办,我一块请着不就得了。停停又说当然这事得吴总觉得方便喽。吴桐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说,也没啥不方便,我的小姨子。宫总说好呵好呵,你对她说我是诚心诚意地请,可别驳我的面子呀。吴桐就捂着话筒对双桃讲了宫的意思,问她的意见,双桃点了点头,吴桐答应了宫。
出门上了车,小汪转头冲双桃亲热地叫声“嫂子”,不待双桃出声,吴桐赶紧以正视听,说:“她不是嫂子,是嫂子的妹妹。”
小汪“啊”了一声。
从香格里拉美食街出来,雪已经停了。宫总开车先把双桃送回家,看着双桃窈窕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宫转向吴桐问:去哪儿?吴桐说回家。宫笑了一下,说吃饱了就睡可要长肉的。吴桐敏感地问句:你看我比刚来公司的时候胖了么?宫不正面回答说胖不胖都得防患于未然呵。停停说:找地方蒸蒸?吴桐说算了。宫又说去喊喊?吴桐还说算了。宫总说那就找地方喝茶。说罢不等吴桐表态,便启动了车子。吴桐虽不情愿,也不好再拒。
有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只是种说法而已,未必为真,而喝茶正合适,几乎所有的茶楼都开在僻静处,像有意躲避繁华似的。在窄窄的街道上宫把车开得像扭秧歌,“艰难险阻”中也见出轻车熟路。
“熟”字在进去后更加显现出来。宫不仅人熟,对整个茶楼的格局也了如指掌,不用小姐引带,便“噔噔噔”地踏着木板楼梯上楼,径直进到一个房间去,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
坐下不久,茶和配盘便端上来了。小姐斟上茶便退出门去。
“这里的‘大红袍’是最好的。”宫看看冒着热气的茶说。
吴桐想茶自不会差的,但“最好”却未必,也是一种说法,表明是最高礼遇。吴桐好吃(对今晚的粤菜就吃得津津有味),对喝茶并不讲究,更谈不到品。他头一次喝鼎鼎有名的大红袍是在金正家里,金正问他怎么样,他说好像不如茉莉花香,把金正笑得不行。
“老吴,你姨子和你太太模样太像了,真不可思议呵。”宫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这话在吃饭时当着双桃的面说过,现在又重复证明他言犹未尽,都知道再像的孪生也会在细微处有差异,而宫在招待澳方人员的宴会上见到的“太太”与今天见到的“姨子”却半丝没有见出,因此称奇。
吴桐笑而不语,他自是不能暴露上回“姨子”顶替“太太”的底。不过说到这个他倒是想起与澳方谈的那个项目,遂问道:“和澳方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
“难说。”宫说。
“是不是他们的条件太苛刻了?”吴桐又问。
“不是,问题不在人家,在我们这边。”宫说着为吴桐斟茶。
“我们?”
“具体说是何总。”宫说。
“何总不是让你和陈总负责么?”吴桐问。
“我们负责谈判,最后是何总定盘子。可何总优柔寡断,迟迟不肯拍板,这么拖下去早晚就黄了。”宫话中明显流露出不满。
吴桐有些疑惑,觉得宫说的不合何总一贯的工作作风,何总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讲办事效率,快字当头,雷厉风行。他把这种印象说给宫。
“也只限于改制上吧。”宫脸上现出一种不屑,“在这上面他当然是不会放松的。”
“为什么?”
“这当中自有奥妙。”
“什么奥妙?”
“你不晓得?”
吴桐摇摇头。
宫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表情在他那刀把样的长脸上不断变幻。
“何总‘快’字当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再有几个月就退休了。”
吴桐定定地看着宫。宫的话可谓振聋发聩。
宫看出吴桐的惊讶,又问:“老吴你真不知道这个?”
吴桐又摇了摇头。但在这一刻,他理解了何。或者说理解了他的“快”字方针。
他问宫:“如果何总退休前改制不成,就……”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下台呵。”宫替他说出。
“这样何总就亏大了。”吴桐似乎有些替何总惋惜,他知道,按泰达的家底,如企业转到何总手里,他就是亿万富翁。成与不成可是成者王侯败者寇的事体呵。
宫一心一意品起茶来,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嘴里念叨:“这茶好像不是上回的,但不比上回的差。”
“要是何总当不上董事长,那又会是谁呢?”吴桐问宫。
“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宫笑笑。又问,“想不出来?”
这一刹吴桐想到王梅,想到王梅又像刚才理解何总那般理解了她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想到常被人挂在嘴上的那句“理解万岁”的话,看来要理解一个人首先要清楚他(她)心里的目标是什么,不然是不成的。
“你咋就想不到你的老同学呢?”宫冷丁问。
“我想到了。”吴桐承认。他还想到没准是王梅让他向自己交底的。宫是靠王梅的。
他料想宫还会以此事对自己说项,让自己看清形势,坚决站在王梅一边。却没有。只开了个头便缩回去了。宫换了话题,说:“老吴,你姨子现在没事,叫她到我公司办公室工作吧,我看她很有灵气。”
吴桐多少感到意外,说:“上次我老弟的事就给你添麻烦了,怎能……”
宫打断说:“这是哪儿话,不是添麻烦,是给我支持,你老弟现在干得不错,以后会成个人才。”
吴桐笑着点头,说:“我小姨子的事等我问问她吧。”
“她同意。”宫说。
“这么说你们已串通好了。”吴桐打哈哈,“既然这样为啥不叫她一块来喝茶呀。”解决了双桃的工作问题,他很是高兴。
“不叫她来,是因为有一项重大决策要和你单独谈谈,你知道,有些事只能两个人谈,不能有任何人在场,自己的老婆也不行。”
吴桐看看宫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警觉起来,宫所说的“重大决策”会是什么?为什么要单独和自己谈?
宫明察秋毫,说:“老吴今晚我想推心置腹和你谈谈,把你当成好哥们,希望你也如此,我首先声明我没带录音机,我相信你也没带。不用担心什么。”
吴桐故作轻松说:“这么神秘,老宫你不是要拉着我搞‘暴动’吧?”
宫两眼笑笑:“老吴还真叫你说对了,就是暴动。”
“暴……暴谁的动呵?”
“泰达。”宫说。
“泰达?”
“对。”
吴桐脑袋仍没转过弯来,眼光疑疑地看着宫,等他的下文。
宫呷了口茶,宛如领导发表演讲先润嗓那般,放下茶杯讲起来,许是受情绪的影响,讲得有些急促,也语无伦次:“在商言商,言商讲利,现在机会难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发家像变魔术,说来就来,泰达像一口大肥猪,何想把猪赶回家,王也想赶回家,他们吃肉,咱们喝汤,这不公平,泰达地产是龙头企业,泰达的半爿江山,归了别人我……我心有不甘,管它是姓何还是姓王,我……我……我……”
吴桐摸不着头脑。
宫又喝了口茶,定定神,继续讲:“我宫某人不膘不傻,不想把上亿资产拱手相送,我得行动,不能任人宰割。”
吴桐终是明白了:宫想趁改制之机把地产公司从泰达分离出去,归于自己。用他的话说是吃肉不喝汤。
吴桐先不想宫,而是想政策,以他对改制政策的了解,似乎觉得宫的想法不太现实,比较难实现。另外,他对宫的坦诚态度有些吃不准,他和自己并没有深交,而且也知道自己是王梅的同学,他把这些犯忌的东西暴露给自己(就算他知道自己没拿录音机),是冒有很大风险的,一旦捅出去,那可是“连汤也喝不上”了。吴桐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然而宫的一句话,就让他由“局外人”变成“局内人”。
宫说:“老吴,这事,我想和你联手一起做。”
吴桐盯着宫看。没出声是紧要处他记起毕可超对自己“多思考”的谆谆教导,他告诫自己从师勿懈,要思考,思考,再思考……
“你先别表态,听我把话说完了。”宫却道出他的心声。
吴桐眼光不移。
“首先,把地产公司从泰达拉出去,与任何人没有关系。泰达是国家的,泰达地产也是国家的,是国有资产。不存在谁该得谁不该得的问题。就是占便宜,占的是国家的、老百姓的,不是哪一个个人的。因此,无论将来谁占有泰达,我都不觉得理亏,凭什么他们抱个大金娃娃,我们就不能抱个小金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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