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点点头,表示对此他心领神会。陈校长倒是未提让泰达赞助的事,却是已在不言中。之后陈校长亲自将吴桐一家三口送到汽车旁。
车开出学校门口,小汪问句吴总去哪儿?
吴桐艮都没打说回家。见双樱没提出反对,便松了口气,心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萌萌惹了事,倒歪打正着,结束了这场已达数月之久的家庭危机。他掏出手机给公司打电话,说家里有事,今晚的应酬不能参加了。挺兴奋。
小别胜新婚?推门进家,吴桐和双樱几乎同时想到这个颇具意味儿的词。
“家”与以往已面目全非,一片狼藉。这很自然,自“开战”以来双樱仅回来过几次,是取她和萌萌的衣物,取了抬脚就走,像怕叫鬼咬了脚跟。吴桐狡兔三穴,只偶尔回来睡睡觉,早晨爬起来就走。没心思收拾家。家就差不多成了垃圾场。
身份的“回归”首先从双樱开始,围裙一穿俨然又是一个麻利的家庭主妇。先从冰箱拿出东西化冻,又在炉子上坐了水,然后开始打扫房间,扫帚在她手中宛如一支画笔,甩甩划划,屋子很快便“旧貌换新颜”,家像个家样了。双樱连气都没喘,接着又进到厨房做饭。
不到“位”的是吴桐,他似乎是走错门到了别人家里,眼看着双樱忙活,自己擎着双手不知该做什么。这也是从前养成的习惯,或者说是习惯的延续,只要老婆在家,自己就是个甩手掌柜的。不过他知道今天不同以往,是个特殊的日子,需往好的方面加以表现,以使家庭恢复以往的气氛。气氛是第一位的,屋子经过打扫能恢复原样(甚至比原样还好),但家庭气氛却不是说恢复就恢复的,从进门双樱没跟他说一句话,他想和双樱搭讪,可硬是想不出合适的话,就作罢。
见双樱进到厨房,吴桐方生出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感觉,烧菜是他的长项,家中每当要做“上档次”的菜都由他掌勺。当然今天亦不同以往,下厨不失为一显身手,而是“夫妻双双把饭做”,以打破之间感情的坚冰。他追随双樱进到厨房,又踱到她身侧,伸手欲取双樱手里的菜刀。以往的情况是只要吴桐一伸手,双樱立即交“权”,吴桐便一副“大厨”派头开始操作,可今番双樱不交,继续一刀一刀地切,像没看见身旁有个人似的,吴桐只得讪讪地退出。
萌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桐无所事事,也坐下眼盯着屏幕看,不走眼也不走心,看了好久也不晓播的什么节目。直到双樱把饭菜端上桌。
吃饭的时候双樱仍不与吴桐搭腔,闷头往嘴里扒饭,不时教训萌萌几句,萌萌很会看风使舵,任他妈吆喝也一声不吭,心甘情愿当出气筒,吃完饭又乖乖回自己房间做作业。
成了两人世界,空气沉闷犹如凝固了一般。
就到了双樱每日必看的连续剧。
吴桐不干别的,坐在双樱身旁陪看。这部电视剧他听人讲过,知道很火,时间关系只隔三差五看一集,剧情看不连贯,也就没有多少兴趣,看纯粹是“陪太子读书”。
这样的“娱乐”自然就十分枯燥,了无生趣,像受罪一般。为摆脱这种局面他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开始思考。“存在决定意识”,他首先思考的问题是婚姻,不是他和双樱的婚姻,而是形而上人类整体的婚嫁文化。这个问题曾和毕可超一起聊过,毕对婚姻家庭持完全否定态度,认为婚姻制度的形成是囿于古代生产力低下,人大多数情况处于食不果腹的状况,婚姻模式有助于人类的生存与繁衍。
现在社会进步了,生产力空前发展,已不需养儿防老,古老的婚姻制度便成为人追求新生活的羁绊,必须予以改变。对毕可超这种婚姻观,他是不赞同的,提出异议。毕可超说他如此不能与时俱进,是因为他仍沉浸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虚假幸福中。又说只有在他的婚姻出现危机或又有新欢的情况下,他才会从切肤之痛中对婚姻有新的认识。
而现在倒不幸被他言中,当经历了漫长的婚姻危机之后,他倒真的有了一种新认识,当然这种认识不是像毕可超那般对婚姻的颠覆,而是对婚姻的价值产生出一种怀疑,就是:婚姻带给人的是更多的快乐还是更多的痛苦。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形而下”至自己的婚姻现状中进行反思,自己的感受是最清楚的,即使不能说出口也可以扪心自问。
他觉得在自己和双樱“现阶段”的婚姻生活中,如果说有快乐,那么体现快乐仅是在床上那一短暂的一瞬,其他漫漫时日差不多是处于沉闷与不快乐中(如果不说痛苦)。如此看来,婚姻对于他的意义恐怕就不是积极的,而是消极,消极到想到便觉得茫然无措的地步。他觉得很累,有些心力交瘁,比方眼前,不想看电视却一定要坐在这里看,还要开动脑筋,想着下一步怎样为老婆消气,怎样施展手段把老婆请上床。
吴桐没能继续思考下去,因为连续剧播完了。双樱眼圈红红地去到卫生间。吴桐松了口气,他关了电视机,进到卧室,坐在床边上等双樱。外面的声音把双樱的一举一动传播给他:刷牙、洗澡、洗衣裳。他觉得时间漫长极了,像过了一生一世,终于一切寂静下来,光也抽身而去,厅里的灯灭了。
经验告诉他,双樱不肯过来与他共枕同眠,自己睡沙发。老戏重演。
他也故伎重演,走出房间,打开厅里的电灯,看看埋头躺在沙发身着睡衣的双樱,走到跟前俯下身去抱她,双樱像被人捅了刀似的“哇”地一声,不待吴桐反应,只听从儿子房间传出愤怒的呼喊:吴桐你要干什么?!他全身颤了一下,赶紧站起身,木木地站着,不知所措,这时双樱从沙发上起来,朝儿子房间吆句:不关你什么事,睡觉。不晓出于什么心理,双樱自己走进卧室里。
吴桐站着发了一会怔,也进到卧室。
双樱已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下面的事吴桐自是轻车熟路。他轻轻躺在双樱身旁,搂抱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始动手给她脱衣,双樱只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再就听任了。吴桐松了口气,他知道事情解决了。以往都是这样:一旦进入双樱的身体,一切便烟消云散,危机便画上了句号。然而他断未想到的是,他们的老功课遇到了新问题,关键时间吴桐不举了。
刹那间,吴桐身上出了汗。
有句话叫逃过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是指该发生的事情迟早要发生,躲不过去,这话用在双桃对马尼的性拒斥上也如此。
这天马尼打电话约双桃吃饭,饭后将双桃带回宾馆房间。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夜。
到马尼房间双桃已记不清多少回了。一般是和马尼一起吃过饭,不去酒吧马尼便邀她到宾馆。有时是她自己来找马尼。不管是哪种情况,双桃都不在这里过夜。一到十点电视播晚间新闻立马便“撤”,任马尼怎么挽留都不多留一分钟。一个“过来”的女人自不会把“过夜”理解为纯时间概念,她对时间的执著却是对走到“那一步”最好的防范。
马尼呢,外国人就是外国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行动,在房间一坐下来,便以“大恋人”自居向她求欢。这让双桃很是无奈,也很苦恼。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活物被马尼放在火(欲火)上烤,烤熟了然后吃下肚,而她拒斥着(身与心)不想让马尼把自己烤熟。还是那句话,她所以如此与性观念无关,而是对马尼不答应结婚的回应。
自己想得到的马尼不给,所以马尼想得到的自己也不能给。可马尼是个很能缠磨的人,对“那事”十分的执著。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马尼从一开始便将“性”惦念在心,说服双桃留下过夜是他的全部话语,跟带着,双桃的话也集中在对他的反驳上。鉴于双桃英语水平的“突飞猛进”,以及两人对英汉词典的熟练运用,围绕着“过夜”与否的争辩便能顺畅进行下去,特别是对一些关键词的不断重复使用,谈话犹同录音之后的一次次再放:“甜心,我爱你。”“是吗?”“当然。”“谢谢您。”“你不爱我。”
“为什么这么说?”“爱就会和我做爱。”“我说过多次了,那是因为你不同意和我结婚。”“结婚我需要考虑。”“做爱我也需要考虑。”“做爱和结婚不是一回事。”“是一回事。”“很荒谬。”“很正确。”“不做爱怎会知道能不能结婚?”“能知道。”“怎么知道。”“心知道。”“做爱不用心。”“做爱不用心的是动物。”“你把我当动物?”“是。”“啥动物。”“熊瞎子。”“我反对。”
“哈哈哈。”双桃笑,心里却是苦苦的。她一方面“坚守”,一方面又很矛盾,怕把马尼惹恼。何况马尼的说法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像她和马尼这种情况,不可能一切都等到洞房花烛夜。这个双桃知道,可她更知道自己需要和马尼的婚姻,改变自己的窘境,更为女儿好好创造一个出国机会。毫无疑问,替女儿的考虑更甚于自己。她甚至这么想,只要能让好好出国,就是把自己卖给了马尼也可以。
进到房间,双桃并未想到今天与往常会有什么两样,一如既往在马尼冲咖啡时打开电视机。节目是她感兴趣的“艺术人生”。主持人正向一位当红影星提问,问她给自己的老公打多少分。影星笑说打八十分。主持人又问觉得自己的老公帅不帅。影星笑说不及主持人帅。主持人说这么说我当第三者有成功的可能性。主持人的调皮引得现场的人都笑了。这时马尼关了电视机。
“怎么啦?”双桃质问。
马尼两眼亮闪闪,说:“甜心我有重大消息向你宣布。”
双桃走到电视机旁望着马尼,只想等他把话说完再打开电视。双桃反应冷淡是因为马尼经常有“重大消息”对她发布,“重大消息”又皆是些鸡毛蒜皮,要么是他买了一串香蕉,要么是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决定和你结婚。”马尼宣布,随之张开双臂,等着双桃奔过去与他拥抱。
双桃没应没动,事情来得太突然,头脑没反应过来。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马尼又宣布一次。之后走到双桃身前,把她拥抱住。
双桃仍没说话。任马尼亲吻。
“甜心今晚我要你留下来。”马尼说,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双桃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当猴急的马尼去卫生间放水洗澡,她再次打开电视机。
先前那个节目还在继续,可她已没心思看了,事情总算有了结局,她心里挺高兴,但又觉得不实落,甚至还想到是马尼玩花招,她觉得头有些晕,身子像在空气中飘。这情况一直继续到马尼把她抱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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