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事应找人商量一下,帮自己判断判断,出出主意。他一下子想到市民间文学协会主席金正,他兼做协会会计已四五年,和金主席关系很好。金主席写了许多民间故事,出了书便送他一本。当然他首先想到金主席并不是因为他写的民间故事有意思,而是觉得他有社会和人生经验,他一直把他视为良师益友。
他本想到金主席家里去,后怕影响他写作,就决定先打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金正本人,吴桐首先抱歉地问是否干扰了金主席写作,金正说没有。又问要过来吗?吴桐说不过去了,你那么忙,有件事在电话上说说,请金主席帮着拿拿主意。金正说行,你说说。吴桐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话筒传来十分熟悉的笑声,笑过金正说我看这是好事呵,搞财会专业的人当上总会计师就像搞工的当上总工程师一样,攀上了宝塔尖儿,既然有这个机会,便不应丢失。听金正这么说吴桐很感快慰,金正一说就说到事情的本质上,或者说是说到他的心坎上。教一辈子书到头来还是个教书匠,就像老鼠成了精无非成个白毛鼠。去大公司就不同,是鲤鱼跳龙门,质的飞越。
当然,他请金正帮助定夺的并不仅此,而是……他接着把自己担心的方面说给金正,还有自己老婆对这件事的绝决态度,以及由此会带来的后果。金正听罢又笑了起来,说你认为天上掉馅饼是没道理的事?这不对,道理总是有的,只是你不晓得罢了。
那也不要紧,不一定非一下子搞清楚不可,只要大方向是正确的,就不去多想,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至于你爱人的态度,首先要承认,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想法是真实的,也是有道理的,社会上的情况明摆着,人心不古啊,啥花花事都有,她能不担心吗?就像那句老话:没吃死羊肉还没见活羊走?吴桐你要自重。吴桐连连称是,他觉得金主席能无保留地谈出自己的看法,真是值得信赖,不像有些人就怕说多了担责任,满口可是而是但是的耍滑头。
就这样了。放下电话吴桐想。
就这件事情而言,问题并没有解决,障碍依然存在。最大的障碍自然是老婆双樱,再就是双樱她妈自己的丈母娘。在他们家,丈母娘是一家之主,说话是算数的。吴桐清楚,要做通双樱的工作就越不过丈母娘这道坎。
是双樱先回家谈起,随之丈母娘把他召过去。双桃也在,但凡有事,双桃总少不了掺和。出于吴桐意料的是,一向与他相左的双桃这次竟然站在他这一方,首先表态,说:“这是好事,大好事,有什么可犹豫的,要是我脱了鞋往那儿跑!”
吴桐暗自松了口气,把感激的眼光投向双桃。他知道双桃的意见很重要,重要在于她对双樱有影响力,作为姐姐的双樱从小就被妹妹牵着鼻子走。
双樱把茫然的目光投向她妈。
“桃子说的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是好事。”双樱爹表态。
“眼前看是好事,可往后呢?谁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双樱妈说,“就说那个姓曹的,才提拔了个副科长,就开始出坏水了。”
“姓曹的。”是双桃的前夫。
“他出坏水和当副科长挂拉不上。”双桃辩解说,“他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不是个东西当初咋要死要活跟他?轰都轰不散!”双樱妈揭双桃的短。
吴桐知道双桃与“姓曹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姓曹的”除了混了个副科长满身没一处周正地方,就是长了个甜嘴,双桃就叫那张甜嘴给“套牢”,不顾三七二十一的要嫁。全家人一齐反对,怕她私自登记,把户口本都藏起来了。可那个“姓曹的”不是等闲之辈,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先搞大了双桃的肚子,以实际行动让所有反对的人闭了嘴。
按说老太太的揭短也能让双桃闭嘴。可不然,双桃是个永远不肯服输的人,她近乎在嚷:“干嘛老是拿姓曹的说事,他还算个人吗?现在说的是哥,说的是一步登天,说的是十万年薪,一条大鱼游过来,能眼睁睁地叫它跑了?”
“你是光看见好处了。”双樱妈说。
“当然要看好处了,没好处谁去当官呵,什么公仆,为人民服务,糊弄瞎汉去吧。错,他妈的是连瞎汉也糊弄不了的。”双桃如此情绪化可能与刚说到的“曹副科长”有关。
“光看见好处也不行呵,你没看见那些抓起来的贪官,个个没个好下场。”双樱妈说。
“说偏了说偏了,说小吴咋说上贪官了呢?”双樱爹转舵说,“事不能老往坏处想,那样谁还有上进心呵。”
“老爹说的对,都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社会还怎么进步呵。”双桃说。
“我不是不让小吴进步,进步好,挣钱多好,我只是担心……咳,咱家已经出了个离婚的,再出一个,我可受不了。”双樱妈交了底。
“瞧你说的啥话,小吴和姓曹的是一路人吗?姓曹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小吴本本分分,草和庄稼是一样的吗?”双樱爹说。
“哼,当初你还说姓曹的是棵好苗呢?”双樱妈说。
“那不是结婚以后吗?成了女婿,我能咋说。”双樱爹说。
“还是说错了。”双樱妈说。
“就算我说错了姓曹的,可我说不错小吴,小吴不是那号人。”双樱爹说。
“爹说的对。哥在本质上是好人,这看得出来。”双桃说。
“你知道咱派出所的汪副所长吗?”双樱妈问。
“知道,咋又说他?”双桃问。
“都说汪所长是所里最和蔼最关心群众疾苦的公安干警,是上级表扬的模范人物。可死了才知道,是个贪官,是贪官不说,还是个杂种,手里窝着海海的钱不让媳妇知道。什么人呵。”双樱妈说。
吴桐也知道那个胖乎乎的汪副所长,听说了他的事:半年前出了车祸,死了,办完告别遗体仪式后,按规定家属当着派出所的人的面,打开了他的办公桌的抽屉,一看,里面满登登的全是钱,足有几十万,还有厚厚一摞子存折。见状派出所的人赶紧闪开了,说除了枪和子弹其余都是私物,拿回去吧,拿回去吧。汪的媳妇一句话也没说,把钱和存折卷巴卷巴拿走了。可这事没保住密,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怎么,从那往后只要在街上看见穿警服的人,他就想起了那个“偷着胖”的汪副所长。
“他从哪弄来那么多钱呀?”双樱爹不知是向谁发问。
“这还用问?”双桃说。
“这事就这么算完了?”双樱爹继续提问。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不算完能审问他的骨灰?”双桃说。
“贪就贪吧,干嘛瞒着老婆留这么多钱呢?”是双樱妈在问。
“有钱才能五花六花呀。”双樱满带情绪地说。
“又说偏了,说人家干嘛。”双樱爹再次纠偏。
“反正我不同意吴桐调动工作。”双樱表态说。脸色很难看,显然是受了汪所长幽灵的影响。
“你说就算了?”双桃横眼看着姐姐。
“我说算我的一半,吴桐一定要去,就先把婚离了。”双樱说。
“你这小冤家,咋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呀。”双樱妈埋怨说。
“要不,这事以后再说吧。”吴桐说,他知道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什么人啊。”双桃撇撇嘴说,不晓得是说双樱还是说吴桐。
不欢而散。
吴桐陷入极度的情绪波动中,茫然不知所为。双樱的决绝态度事实上形成“一票否决”的态势,拦住了他的去路。双樱最后倒是说了实话,她主要是担心王梅居心不良,在一次她参加的吴桐的同学聚会中,一个同学忘记双樱在场,在诟病王梅时开吴桐的玩笑说王梅曾对人说班里的男生她最喜欢吴桐,双樱听见了没当回事,同学间的胡言乱语不足为凭,就是那天王梅请吴桐吃饭,她也没往歪处想。可事情急转直下,王梅又以不可思议的条件让吴桐到她身边,这就有所警惕了。连伟大领袖都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她王梅就例外?她凭什么要这样?不用说是打吴桐的主意。
当然除了警惕王梅,她相信那句“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永恒真理,好好一个男人让钱架着走歪路,这样的事多去了,就算现在自己的男人本分老实,以后时间长了谁能保证?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多少野心的女人,男人能挣来万贯家产自然好,可要是把男人搭上,把家毁了,这蚀本的生意她坚决不干。面对这么一个轴脑筋的老婆吴桐也真是有口难辩,无可奈何。
日子似乎又成老样子,他照样教书,照样为减肥上下班步行,照常定点定时定量地与双樱做夫妻功课。他一直没给王梅回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不去泰达的理由(他真的没想出一个可信理由)。同样王梅也没再给他打电话。他既盼着王梅与他联系,又害怕王梅与他联系,很矛盾。他自己明白,他并没断了去泰达的念头,因为这事对他太过重大,一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是一定的。
如果陶楚没有出现,吴桐仍将在烦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那天在班上他接到陶楚的电话,他有些意外,陶楚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电话里陶楚声音急切,问他认不认识公安局的人。他问出了什么事。陶楚说来不及说,先说认不认识市局、长阳分局或民安路派出所的人。吴桐想了想,想起一个人来。他对陶楚说认识分局的一个人。陶楚说我儿子李赛被派出所抓起来了,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吧。吴桐一惊,问你现在哪儿?陶楚说我在派出所门口。吴桐说我马上过去。
撂下电话,吴桐和杨老师对调一节课,便奔出校门,拦一辆出租车上去。路上,吴桐沉沉郁郁,为刚才接陶楚电话时那一跃而出的意念深感无趣,倒真有点像中了邪魔。如今一沾女人事就不由得往那捞什么“桃花运”上挂连,像真有那个心似的,但凭心而论却不是这样。他不由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句他妈妈的,这事就算过去。在民安路派出所外面下来,他看见脸色苍白、跳舞似的转着圈的陶楚。
吴桐意识到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便招手把她引到附近一处街角。陶楚无助地拉住他的手嘤嘤地哭泣起来。看着哭时仍楚楚动人的陶楚,他的心一疼,不知不觉从口袋掏出手帕递过去,陶楚懂事地止了哭,一边擦泪一边对吴桐诉说事情经过。其实那时候陶楚还不知道全部情况,所知只是儿子李赛的同学的电话内容:中午放学出了校门,有手机的同学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说他们几个同学走到八十九中门口与他们学校的几个学生发生冲突,吃了亏,希望他们立刻赶过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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