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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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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瑞问什么鸭子?吴姐说那个男孩呀,还不明白?国瑞这才“噢”了一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前他听人说过男妓的事,男妓也被叫着鸭子,就像妓女叫鸡一样。他问吴姐那女人干嘛要一次一次地递烟。吴姐说那是在议价,递三支烟就是三个数成交。国瑞问三百元?吴姐说添个零,三千。国瑞张张嘴没出声,心里却算出个账来:比男人嫖妓要贵十多倍呀。他不由想起那句“阔小姐开窑子不图钱图个痛快”的话,对比说眼见的就是“俊男孩开窑子挣钱又痛快”了。当然国瑞对此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妓女是每个女人都可做的,而鸭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称职。

后面的“戏”就是男孩将胖女人请下舞池跳了一曲,之后双双离开。

“再说说借钱的事吧。”吴姐言归正传,“我可以借钱给你,但要有个条件。”

“啥条件?”

“为了你能偿还,我给你找份差事,这个差事会有可观收入。”吴姐说。

“啥差事?”国瑞看着吴姐问。

“现在不必说,到时就知道了。”

“不会是让我去杀人吧?”国瑞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但极认真。

“姐能让你去干那种事?放心,是一桩美差。”

“美差?啥美差?”国瑞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些事不好说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主动权在你手里,你要是觉得雇主的要求不好接受,不想干,就拒绝,也可以撤出来。你做决定。一旦发生这种情况,算我失误,我的钱你就不用还了。明白不明白?”

国瑞不甚明白,却也点了点头。

“好,我接着说,要是你挣到钱就把借我的钱还给我,另外还得请我一次客,请什么,在哪儿请,你定。”吴姐笑着说。

“我听吴姐的。”国瑞表态说。

“明天我把钱给你,你买套像样的衣裳,买双新皮鞋,把自己武装武装,我这么说你就清楚这个差事与你以前干的差事可不一样。”吴姐边喝茶边说。

国瑞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

“然后赶紧回家看你哥,快去快回,我说的那个雇主明天坐飞机去深圳,几天后回来,我们一块去机场接。”吴姐交待说。

中部



对于寇兰的逃离蔡毅江并未反省自己有什么过错,最初的反应是愤怒、是怨恨,紧接又陷入深深的绝望中。他意识到自己今后的日子将孤立无助,一片黑暗。没有了寇兰,不仅“集资兴业”的计划告吹,连整个生活都走进了死胡同。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一度想自杀,考虑用哪种方式了结自己剩下的半条命。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并非是对人世间有什么留恋,对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顾惜,而是缘于恨,仇恨成了他让自己活下去的惟一动力。

一连几天他都在床上躺着,冬眠似的,不吃不喝不动,直到第四天,他起来了。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心情竟然变得十分平和,安之若素,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他洗了脸,刷了牙,还对着平素寇兰用的镜子照照,他觉得镜子里头人十分庄严,就像为他受理案子的那个法官,他问候似地朝镜子里点了点头,嘿嘿一笑。

随之而来的感觉是饿,他考虑为解决肚子问题该怎么行动:去买菜?还是下饭馆?

他决定去市场买菜,为自己做一顿饭。出了门,才觉出天很冷,风很硬,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回去穿那件被他视为重要家财的军大衣,觉得没必要太娇惯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受苦才是他的必须。他缩缩脖子朝不远处的农贸市场走去,很快便听到那里独有的嘈杂声。

若干时日之后,当他志得意满的以“盖县帮”老大自居回想自己不凡的“出道”经历,都会首先想到这天发生在农贸市场上的事。通常只有在武侠小说和武侠电影中才能见到的情景发生在他身上,他不相信是一种巧合,只相信是一种天意。

快到市场时他听到吵架的声音,发生在市场上的争吵实不足为奇,让他留意的是他听出一方是自己家乡的口音,就是说是他的老乡。这时他并未像书和电影中的侠客那样生出为老乡壮威助阵的信念,只是觉得应该过去看看,如此而已。他循声而去,走到近前方看清,是一个市场执法人员与一个摊贩之间的争执,摊贩是他的老乡。场面是一杆秤抓在两个人的手里,争争夺夺各不相让,情绪异常激烈。他在围观的人群中听了一会儿,也就知道了原委:事情由收费引起。小贩老乡说他已交过一回费了,“执法”不认可让小贩拿出费单查验。

小贩老乡没找到费单,说他把费单放在鱼摊上,刚才卖出去几条鱼,很可能是沾在鱼上被买主带走。“执法”不信这个“邪说”,非要再交不可,小贩老乡不从,“执法”便动手抢他的秤。曾做过几天摊贩的蔡毅江深知,抢秤折秤是市场执法人员的惯用伎俩,一是耍威风,二是力争将事态扩大,摊贩的行为稍一过激,便会落得个“暴力抗法”的罪名,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轻者罚款,重者刑拘,平心而论,蔡毅江并非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可他决定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只为能发泄一下心中的无名之火,以替人打抱不平的方式。

他分开身边围观的人,走到两个争吵当事人面前,大喊一声:“我可以做证,我买了他的鱼,鱼身上就有张费单。”他的“证词”(也包括行为)就像在人前冷丁炸响的一声爆竹,一齐把眼光转向他。小贩老乡和“执法”也不知所措地大瞪着眼。原来吵吵嚷嚷的市场鸦雀无声。

很快“执法”便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也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仍然抓紧着秤杆,眼狠巴巴地盯着胆敢对他发难的人,喝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买鱼的。”

“买鱼的关你屁事?”

“刚才说了,我买了他的鱼,沾走了费单,害得他再交一回费,这咋不关我的事?”

“你把单子拿出来看看。”

“洗鱼倒了。”

“执法”嘴打哆嗦,吼:“你个乡巴佬,起哄也不睁开眼看看在什么地方,想破坏社会治安咋的?胆子不小,给我滚开,不然……”

“不然咋样?”

“抓你!”

“我操你个八辈祖宗的!”蔡毅江破口大骂起来。眼冒凶光,用手指着“执法”的鼻子,操爹操娘,操姐操妹地骂,啥难听骂啥,啥解气骂啥,把他所知最刻毒最烂脏最伤人的话一古脑倾倒出来,不管是谁听到这种骂都会在心里打个怔,知道是个招惹不起的主,是烂仔恶棍,是破罐子破摔的亡命之徒。“执法”被这劈头盖脸的骂完全骂傻了,直瞪着眼吐不出一个字来。

蔡毅江继续骂着:“我操你奶奶那个老×,我看你是活腻味了,老鼠舔猫鼻胆子不小,也不睁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我要你好好记住,从今往后,我再看见你狗日的横行霸道欺压民众就一刀捅了你,叫你去见阎王,再一把火烧了你刚装修好的大房子……”

“执法”眼里露出畏怯的神色。

“我再说一遍,把秤给他!”

“执法”松开了手。

“给我滚!”蔡毅江大吼。

“执法”不滚,站着没动。蔡毅江清楚:不刀架脖子,“执法”决不会当着被他管辖的摊贩们的面“栽”,而他自己更不想“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绝不能退缩。这场较量只能胜不能败。于是他夸张地把手伸进裤袋里,做出随时可以出手杀人的架势。对峙的情势也就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执法”的眼光软了,随之低下头,迈步离开了市场。

蔡毅江暗自吐了一口气,觉出后背有些凉津津的。这当儿他记起那句“能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话,只要豁得出去,就没啥可怕的,就无可抵挡,一切对手都不在话下。而自己就应该是个能豁出去的人,半条命活着和死没多大区别,不差个包钱。

蔡毅江并不在市场久留,在众人称许的目送下离开了市场。走在街上,他的心情好极了,觉得十分的解气,无比的痛快。

操他个妈妈的,要玩咱就玩玩,你凶我更凶,你黑我更黑,没×的不怕有×的(大概出自“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一语),他在心里想。一条“生路”就这么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大彻大悟终究还要解决肚子问题,没买成菜,只有下饭馆。于是出了市场不远,他便走进一家饭店。他前脚来,那个他刚帮过的小贩老乡也后脚跟来。小老乡说不尽的千恩万谢,诉不完的感激涕零。又说要请客,接着吆来服务员点菜。蔡毅江由着他,一副消受无愧的样子,可以说是有生头一次受到别人的称颂与爱戴,他感到无比地受用。

“大哥贵姓?”点完菜后小老乡在他的对面坐下,恭恭敬敬地问。

“我姓……马。”蔡毅江说,给自己改了姓。

“呵,马大哥。小弟姓孙叫孙鹏,是盖县清龙乡孙家滩村人。”叫孙鹏的小老乡介绍了自己,又问:“马大哥是……”

“我也是盖县。”他没细说。问:“你进城有多久了?”

“四五年了。”孙鹏说。

“一直卖鱼?”他问。

“不是,前几年一直干建筑活,后来……也就是半年前才开始卖鱼货。”

“生意好不好做?”

“不好做。”

“不好做干嘛还做?”

“不做咋办哩?”孙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也想过回家,可回家更没办法活。”

“家里有谁?”

“哥哥”

“爹妈?”

“都死了”

“结婚了没有?”

“还没。”

“有对象了?”

“还没。”

蔡毅江像查户口似地问了一通,末了,“嗯”了一声,露出满意的神色。

菜一样一样端上来。他们喝起了酒。为感谢“马大哥”的“拔刀相助”,孙鹏连着敬了三杯酒。蔡毅江用赞赏的眼光看看挺丰盛的菜肴又看看喝得挺豪放的孙鹏,认定孙鹏是个仗义的主儿,也有血性(从敢于和“执法”相争可见)尽管眼下还不敢说他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但这人靠得住,可以信赖。他清楚走黑道得有一帮小弟兄,而眼下这个无牵无挂的孙鹏是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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