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说:“不对,泥鳅是最没用处的鱼,老长不大,不好吃,只能当鸭巴子食。”他说:“涛,这你就是没见过世面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养泥鳅?”涛说:“从没听说有人养泥鳅。”他说:“别看泥鳅丑里吧唧不像样子,也没啥用,可它会给人带来吉祥。”涛问:“养泥鳅能带来吉祥?”他点点头。涛似乎领悟了什么,问:“叔,你是不是想捞些泥鳅带走呢?”他说:“想是想,可今天没空了,还有事没办。涛咱走吧。”
到了镇上,国瑞把涛送到医院,就直奔镇派出所。五六个警察围着火炉闲聊。一个瘦高挑问他找谁,他一时哑然,他确实不知找谁,国通说他电话打到县里,打给什么人他不知道,县里的什么人再打给镇上的什么人他更不知道。中间这么多环节,像接力传递,闹不清这最后一棒落在谁手里。鉴于这种情况,他只得说找领导。找派出所领导。
瘦高挑说有啥事你就说。听口气好像他就是领导。国瑞也不好落实,只得冲他说话。他说几天前在公路上发生了一桩伤害案,听说你们派出所的人也去卫生院看过,这件事……说到这里瘦高个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国瑞。瘦高个一听便认真打量起他,说你就是国瑞?他说是。瘦高个和其他警察交换个眼神,接着就站起几个警察饿狼扑食似地冲向他把他摁倒,同时给戴上了手铐。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国瑞一下子蒙了,不知究竟为了什么。瞪着眼说不出话来。瘦高个以讥讽的神情盯着他,说:“自己撞到枪口上,也省得我们去抓了。”
国瑞虽被戴上了手铐,可仍被两名警察做成“喷气式”,头被按得很低,呼吸也困难,但思维还是渐渐恢复了,他想莫非是陶东那狗日的恶人先告状?他挣扎着说:“你们搞错了,抓错人了。”瘦高个说:“我们不会抓错人。你不就是泊子村的国瑞吗?”听瘦高个这么说国瑞松了口气,说:“我是叫国瑞,但不是泊子村的,打人的是泊子村的陶东。”
瘦高个听了显出狐疑,问旁边一个黑脸警察:“老单是你接的电话,叫抓的到底是姓国还是姓陶?”姓单的警察抓抓头皮说:“好像是姓国嘛,也许是姓陶,反正一个是打人的,一个是被打的,记不太准了。”瘦高个说:“看看,看看,稀里糊涂的,要弄错了咋向都书记交待,都书记又咋向县里交待?还有市里那一头,快去打电话落实一下。”他朝扭国瑞胳膊的警察做个手势,两警察便取消了“喷气式”。
姓单的警察拨起电话,没人接,再拨,还没人接,他以征询的眼光看看瘦高个。瘦高个看看表,嘟囔句:“该吃完饭了,是不是喝大了,都书记那酒,不喝想喝,一喝就大,那就等等吧。”
国瑞被丢在一边。警察们又继续聊天。有句话叫三句不离本行,原来他们聊的是外乡一桩挺蹊跷的案件,虽然前面的案情国瑞没听见,可听来听去也就明了个大概:一个农民在墙院屋睡觉,睡醒发现双手戴上一副手铐,吓坏了,赶紧跑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先查验自己所里的手铐,没发现丢失,这就排除了与本所的关系。
警察想先给被害人把手铐打开,但没有钥匙打不开。这个农民只能成天戴着,干活、吃饭、睡觉都戴着,给生产和生活都带来极大不便,而且影响也不好。后来派出所想出个悬赏破案的办法,贴出告示说谁能打开这把手铐给一千元奖金。贴出去后一直没人来开手铐,后来才恍然大悟:这办法不成,能打开手铐的自是做案人,而作案人决不会自投罗网。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悬着没破。大家议论的焦点是有什么绝招能让那个作案人浮出水面……
国瑞听了这个荒谬得几乎不可信的案件,不由苦笑笑,想现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奇怪,自己不也是不明不白地给戴上了手铐?啥叫无独有偶,这就是了。这时瘦高个向姓单的警察示意地指指电话,姓单的就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破案设想,一边拨起电话。这遭通了。对方说的什么国瑞听不见。只听见姓单的边问边答,后放下电话,瘦高个说道:“抓姓陶的!”
国瑞完全松了口气,瘦高个让人给他取下手铐,并诚恳表示道歉,应承立即缉拿凶犯归案。国瑞一边摸着被手铐勒红的手腕,一边对瘦高个表示感谢。
回到医院病房,他告诉哥嫂说警察答应立刻去泊子村捉拿打人凶手。哥嫂都很兴奋。他见侄儿不在病房,问到哪去了。嫂子说他自个回家,他说要去捉泥鳅。国瑞不由“噢”了一声。
那天寇兰在给国瑞的留言中说要找她问吴姐,事实上吴姐并不知她的下落。国瑞向她询问她说不知道。寇兰无家可归后没立刻找吴姐,一是不想给吴姐添麻烦,再就是不想再走那条“肮脏”路(她担心吴姐还鼓动她干那个),她想靠劳动养活自己,她逃离蔡毅江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做新人走新路。
带着这种信念她开始为找工作而奔走。她先来到一家叫“打工族之家”的职介所。蔡毅江曾带她来过这里,那是输了官司之后,里面的人说眼下只有女同志干的工作。蔡毅江问啥工作,里面的人说发廊。蔡毅江听了转身就走,走到外面怪腔怪调地说句:要干那个不如自己干。当时寇兰并不晓得那话的意思,直到后来“动员”她在家接客,才明白那时他就怀了那心思。
这次走进“打工族之家”,发现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个老女人,虽然一把年纪了,穿戴很时髦,还化了妆,染了发,寇兰不由想到一句叫“抓住青春小尾巴”做“金秋玫瑰”的话,心想许多年纪大的女人不化妆还可看,一化妆倒没法看了。眼前这个“金秋玫瑰”不仅显老还显得有些妖气。“金秋玫瑰”记性倒很好。说她前不久来过,和一个男的一块。她点点头。“金秋玫瑰”又说上回要介绍发廊,你不干,连表不填就走了,现在你先填张表吧。寇兰又点点头。“金秋玫瑰”取过一张表递给她,接着又递给她一支圆珠笔。她就一栏一栏地填了,在谋职一栏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写了商场售货员、饭店服务员、保姆、清洁工,填完交给了“金秋玫瑰”过目。“金秋玫瑰”说:“正好有一家饭店用人,可以把你介绍过去,交费吧。”她问多少,“金秋玫瑰”说:“六十八元。交了费就给你地址。”她多少犹豫了一下,主要是觉得挺贵的,转念又觉得这个工作挺理想,就开始往外掏钱。因是匆忙逃出来的,身上只有买菜剩下的零钱,数了数倒也能凑出那个数,就给了“金秋玫瑰”,“金秋玫瑰”随手往抽屉里一丢,然后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给了寇兰。
费了好大劲寇兰才照着地址找到了那家叫“顺天”的个体饭店,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种。出面洽谈的是一个比介绍她来的“金秋玫瑰”略微年轻些的“准金秋玫瑰”,看派头和听说话口气不是老板就是老板娘。问:“你会做面点么?”她问:“面点不就是馒头、包子、豆沙包?”“准金秋玫瑰”反问:“除了馒头、包子、豆沙包别的会不会做?”她想想说:“以前只做过这几样,不过别的我可以学,能学会。”“准金秋玫瑰”不屑地一笑,说:“我们需要的是面点师,你要在这儿学也行,得交培训费。”她问:“多少?”“准金秋玫瑰”说:“五百元,时间一个月,出师后我们视情况可以聘用,也可以不聘用。”听这么说她就明白这条道是走不通了,就是出师后这里能聘用而且工资很高也不成,因眼下她交不起这么多培训费。这时“准金秋玫瑰”又说:“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的,不信你到前面的洗浴中心问问,他们的培训费更高,八百元。”寇兰没说什么,离开了。
寇兰没到“准金秋玫瑰”说的洗浴中心去询问,她返回了“打工族之家”,“金秋玫瑰”正在做眼部按摩,见她回来立刻现出戒备神情,也不主动搭话,继续她的按摩。等寇兰讲了去那家饭店的过程,她才说句:“这很正常的。”寇兰问:“啥正常?”“金秋玫瑰”停止压迫眼袋,用一张棉纸擦拭沾在手指上的眼影膏,说:“介绍成介绍不成都正常。”寇兰说:“他们要的面点师,我填的是服务员,不是一个工种,就不应介绍过去。”“金秋玫瑰”说:“我们给饭店介绍的服务员,面案菜案都要会做,你开始也没讲你不会做面案,那能怪谁?”寇兰说:“我会做馒头、包子……”“金秋玫瑰”打断说:“那叫面食不叫面点。干饭店的面案就得会做面点。”面点、面点、面点,寇兰的脑子里像被“金秋玫瑰”塞满了面点,一片白茫茫,她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向“金秋玫瑰”央求说:“大姨,你再给我介绍一家吧。”“金秋玫瑰”看看她说:“我看你是个忠厚孩子,就再给你介绍一次。不过没饭店的活了,只有发廊要人,去不去?”寇兰摇摇头。“金秋玫瑰”说:“不去就没办法了。”寇兰鼓足勇气说:“大姨求你把钱退给我行不行?”“不行!”“金秋玫瑰”把眼一横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耍赖,赖账,走吧走吧,没功夫和你磨牙。”要在往常,寇兰也不会为这区区几十块钱“磨牙”,而眼下不一样,掏出去那些钱她可以说已身无分文,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呵。她就再次恳求,向“金秋玫瑰”诉说自己的困难,说得眼部湿了,这时从里面屋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直着嗓朝她嚷:“怎么啦怎么啦!没完没了是不是?识相点就赶快走,不然我就打电话了!”寇兰怔了一下,那人没明说给谁打电话,可听那泰山压顶般的口气,就清楚是指公安,进城的乡下人有几个没领教过“公安”的厉害?
寇兰退出了“打工族之家”。泪流出来了,发誓再不踏进这个叫“家”的地方。可工作还是要找,她想起国瑞讲过陶凤总是自己找工作,觉得自己不妨也试试。她一想还是想到饭店,正走着的这条街上就有不少家饭店。她一家一家地询问,问人家需不需要服务员。一连问了十几家都没结果,她就泄了气。
寇兰记起蔡毅江曾带她去的一处劳力自由市场,那是打工者自己打造出来的地场,可以排除中介直接面对雇主。她觉得说不定会找到一件事做。地方大约记得,何况鼻子底下有嘴,七转八拐竟然找到了。他看见一拉溜站着等候雇主的民工,身前摆着“木工”、“瓦工”、“油工”、“管子工”等字样木牌。她想自己也应该写个牌牌,写上“服务员”、“缝纫”、“家政”之类,她便目光四觅,寻找可以向她提供木牌和油漆的人。正是想什么便留意什么,她看见一处地面上洒了一摊红油漆,便走过去,快到近前时听人喊:“别踏着血。”寇兰吓了一跳,赶紧停步,再看就发现是血不是油漆。她退到刚才向她喊、身前摆“粉刷”木牌的青年身旁,问句大哥这……是咋的呢?“粉刷”阴沉着个脸哼声说:“咋的,打斗呗。”寇兰问:“为啥呢?”“粉刷”看了她一眼,便对她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文章地址:http://www.4721.com.cn/jishi/289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