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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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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开业三阿哥没过来,老匡说老板要出国,没空来。

玉姐也没过来,后来见了我问是怎么回事,她说小英没把这事告诉她。她奇怪。我也很奇怪。

市里领导请的是高秘书,也没来。高秘书说要跟着黄市长去北京。

我们四个人——那时司机老程还没过来——挂牌后到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餐饭,公司就算开业了。

很快又贷到第二笔款,还是五十万。老匡说老板说候机楼项目不会很快开工,这笔钱暂时用不上,公司可以先搞个实体,饭店酒吧什么的。赚钱不赚钱无所谓。关键是把公司的基础打打牢,给人以资本雄厚,势力强盛的感觉。听了这个我很高兴。因为我的许多熟人都没工作做,我说这事我做吧。

不久老匡答复:老板说可以。

得到“老板”的许可,国瑞便开始行动,先是选址。他在公司附近看了几处房子,都不太理想,要么租金太贵,要么位置不理想。后来会计小孙向他提供一个信息,说她经常去吃饭的一家饭店挂出牌子要转让。位置格局都不错。国瑞思路大开,想接手一家现成的店再好不过,接过来就能做。他让小孙带他去勘察。在去的路上心情极佳,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话也多起来,对小孙说这说那。小孙十分乖巧,一口一个“国总”。叫得国瑞心里熨帖。嘴里倒也没忘了谦逊,说咱算什么,人家宫总才是真正的总。小孙问:宫总很有派头么?国瑞听了颇感意外,问你没见过?小孙点点头。国瑞转念一想,偌大一个集团公司,老板也不是人人得见的。便说宫总很有派头。

国瑞和小孙以顾客身份进到饭店,因时间尚早,店堂显得清冷,服务小姐热情迎上前去,开口就说有刚装修过的情侣间。弄得国瑞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小孙倒不在乎,说你领我们去看看。服务小姐前行,小孙跟在后面,国瑞跟在小孙后面。鱼贯上楼。进到一个小间,果然新装修过,空间适宜,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架长沙发。典型的情侣间格局。国瑞的心被触了一下。几个月前和陶凤在情侣间的那一幕浮现眼前。不由怆然,暗暗呼唤:陶凤你在哪里?在哪里?像问自己也像问冥冥中。

出于“考察”的目的,小孙让服务小姐带着看其他的房间,都一样,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小孙又说看大房间。看过又回到情侣间,对服务小姐说句:上茶。

服务小姐走后,小孙对国瑞说这顿饭她请客。国瑞说他请客。争了一会儿小孙突然拍了下脑门,说都不要请,国瑞不解问不吃啦?小孙说吃,国瑞问吃谁的?小孙说吃公司的。国瑞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说咱不能搞公款吃喝,这不好。小孙说这不是公款吃喝,是工作午餐。我们是出来为公司办事的,吃顿饭是应该的,正当防卫。国瑞想想,觉得小孙说得有理,公干花公款,确实是“正当防卫”,便点点头认可。

小孙所说的工作午餐是名符其实的,吃饭的工夫国瑞和小孙都是以工作为重,分头出去好几回,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国瑞还装出走错地方进到厨房里看了眼。两人的谈话也是围绕着这方面,分析这个地方的利弊。初步意见:这里可以。

改日再来,正面接触。

快吃完饭的时候国瑞的手机响了。是玉姐。玉姐问和别人在一块吗?他“嗯”了声。玉姐说你听着,今晚一块吃饭,还是“老地方”。国瑞说了声好。收了手机小孙问谁的电话这么神神秘秘?国瑞说朋友。小孙问什么朋友。国瑞说朋友就是朋友嘛。怕小孙再缠,便转守为攻问小孙有没有男朋友。小孙说没有呀,正等着国总帮忙啦。国瑞说可以呀,说说想找什么样的?小孙瞟了国瑞一眼,怪声怪气说像国总这样要派有派要地位有地位的咱不敢想,降一等,差不多就行了呗。说得国瑞难堪,连连说小孙你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小孙笑了,说当然好了,能认识到这一点算是有眼光,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慧眼识珠,说完格格地笑。

国瑞一直没忘在超市门口给自己相过面的那个人,也记得自己曾许下的诺言。而今自己的前程被他说中,他就相信那个干瘦老头了得,先知先觉,亵渎了他就是亵渎了神明,而神明恼了又能随时把他的好运收走。对此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天他从会计小孙手里领到头一笔工资,便来到那家有名的超市。当初是在停车场被相面人喊住,他就在停车场里寻找,有些刻舟求剑的意味,却也别无他法。他在一排排车辆中间穿行,从一张张面孔里辨认,没发现那个相面的人。他不甘心,又到不远处的治安亭询问。执勤说在这儿相面的人可多,不知找的是哪一个。他就把那个人的模样描述一番,执勤摇摇头,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仙风道骨的人。他很是失望,但很快又释然,想反正自己来过了,兑不了现也是怪不了自己的。

离开超市他又去到附近的一座农贸市场——买泥鳅,也是一桩一直装在心里头的事。自从泥鳅被三阿哥一伙“米西”了,就想再买。养泥鳅吉祥,这信念坚信不移。

在市场入口处他闻到烤地瓜的香气,立刻像馋猫似地抽动起鼻子,连脚都停下来。他一直迷恋烤地瓜(这一点不像乡下人),只要碰上总要买了吃。他眼光四觅,发现了立在道旁的烤地瓜炉,正待迈步,见一个穿工商制服的人也向那里走去,他差点叫出声来:蔡毅江!他驻足瞪眼,只见蔡毅江向卖烤地瓜的小孩伸出一只手。那孩子二话没说掏出一张钱给了他。

蔡毅江接了钱又走到一个水果摊,那胖摊主也是二话没说给了钱。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要,竟没人拒付。国瑞满腹狐疑,走到烤地瓜炉旁,一边买地瓜一边问孩子咋给这个钱?孩子说他收市场管理费。

他想难道蔡毅江成了国家公职人?头一眼见蔡穿工商制服他没往这方面想,现今许多人都“拉大旗做虎皮”弄一身警服、工商税务制服穿,却不料蔡毅江竟是“表里如一”:穿制服办公事。他不胜惊讶。卖烤地瓜的孩子好像也看出他的异样,问你不知道他?他摇摇头。孩子说他是老黑。他问啥叫老黑?孩子说黑道上的人。国瑞吃了一惊,想蔡毅江走了黑社会?他问老黑咋替工商收费呢?孩子说工商叫他收。他从中提成。

可厉害,谁都不敢惹,都叫他蔡公公。国瑞又是一惊,公公这两字倏地在脑里打了个转儿。想叫他公公自是指他那东西不行,可他那东西废了别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些人都不会说出去,难道是蔡自己说出去的?可为啥要这样?这些疑问他不想再问一个孩子,就来到前面的水果摊,问胖摊主刚才收钱的是什么人?摊主说是蔡公公呵。他明知故问:他是工商税务的人?胖摊主说屁!狗腿子。

他问咋叫他蔡公公呢?胖摊主说他那东西废了,不管用了。他问他怎么得到这份差事的?胖摊主说不晓得。他问他天天来收费吗?胖摊主说他手下有个盖县帮,平时都是手底下的人来收。他高兴了,就来市场转转。又说这家伙可蝎虎啦,到处坑蒙拐骗,胡作非为,动不动就亮出刀子,说老子连鸡巴都没有了,还怕个啥!要死一块死。看谁合算。想想和这样的人拚命确实不值得,就忍气吞声了。他不再问什么了。他没想到蔡毅江能走上这条路,更没想到他竟然不择手段地拿着残疾当武器,真是物尽所用呵。

他不想见到蔡毅江。不再往市场里走,自然泥鳅也没买成。

老地方是一家不在繁华地的海鲜鱼翅酒楼,是玉姐相中的地方。玉姐是挑剔的,能相中便说明这里具备男女约会的几个条件:地脚隐秘,气氛温馨和菜品上口。也正因如此,这里生意十分红火,每当夜幕降临,成双成对的准夫妻便蜂拥而至,不用担心会碰上熟人,即使碰上大家也是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国瑞先到,在包间里吸烟等玉姐。因来过几次,酒店领班和服务小姐都认识他,一口一个老板叫。其实对于这个老板称呼,好长时间他都疑疑惑惑,觉得不大真实。可事实又摆在那儿:执照有了名片印了,上面印着的法人代表、总经理都是他,完全能证明他这个老板的真实性、合法性,容不得半点怀疑。如果一定要给这“不真实”的现实找到一个根由,那就是吴姐所说的运气来了,有句话叫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还有一桩事一直令国瑞惶惶不安,就是和玉姐的关系。自从搬出别墅,他和玉姐自然便结束了先前的雇佣关系。钱的问题亦交割清楚。本来国瑞不要,可玉姐坚持给,她说只有把前面划上句号,后面才好“继往开来”。国瑞明白“继往开来”指建立真正的情人关系。对他而言这是里外沾光的事,何乐不为?问题是有个三阿哥。不是说以前三阿哥这个人不存在,存在但与他不沾边儿,可以不管不顾。但现在不同了,三阿哥成了自己的恩人加上司,要再与他的老婆有染,怎么说都是有问题的,不是那么回事。他清楚这个事理。这便是他惶惶不安之所在。

在服务小姐的带引下,玉姐轻轻盈盈走进房间,身穿厚大衣仍不失苗条,也算得上是广告上说的“瘦身专家”了。玉姐把大衣递给服务小姐问句我来晚了吗?国瑞回说不晚,就面对面坐了,相视一笑,接着开始点菜。自从国瑞知道上回在曼都吃的是贵得没谱的鱼翅,从此要命不让再点,说他真的不觉得比粉条子好吃到哪里去。这次点的是螃蟹、基围虾、黄鱼豆腐和油菜。酒是红酒。

点过了菜,服务小姐出去,带上门,里面就成了与外界隔绝的两人世界。自由世界。欢爱世界。特别是当菜上齐之后,绝不会有人来打搅。干什么都尽管干,说句粗鄙的话是弄断了大腿也没人管。

喝开酒后,玉姐问国瑞公司的情况,这是近期他们之间的重要话题。国瑞说了要开饭店的事,说饭店的名字起好了,叫国兴。玉姐笑说国隆是你爷,国兴该是你爹了吧?国瑞问你怎么知道?玉姐说我猜呀,老子进了爵,就轮到儿当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呵。国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知道你会说我封建,不过你要了解了我的家史,也就能理解了。

我们家几代人的命运都不济,几次有进城机会可都错过了。爷爷是有加官晋爵的机遇,可在攻打烟城的战斗中负伤,伤好后领了个残疾证回家务农了。他要是不受伤,就成了入城干部,可他没这个命。再说我爹,有一年有个到烟城小钢联就业的机会,我妈一口咬定在钢厂工作危险,要命不让去。后来她明白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很后悔。临

死时对我和我哥说她对不起我俩,说要是当初不把拦我爹,我们哥俩也能当上城里人。玉姐听了国瑞的讲述有些黯然神伤,叹了口气,说有句话叫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按这种说法,你家到你这一代就该好了。国瑞赶紧对玉姐举起了杯。说借你的吉言,干杯。玉姐点点头举杯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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