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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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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项目的竞标于节后正式开始,欲分得一杯羹的国内诸多公司云集而来,包括三阿哥的腾达公司。腾达的目标是拿到标的一个亿的新跑道项目。尽管有黄市长暗中相助,但仍不敢掉以轻心,三阿哥一来便住进了酒店,上蹿下跳,呼风唤雨,像治水的大禹几过家门而不入。事关重大,玉姐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早出晚归。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拿到工程。

当天下午三阿哥和玉姐回到别墅,当众宣布晚上举行家宴,庆祝胜利。于是上下一片忙碌,国瑞被宋厨师拉去市场采购。

从市场回来,见三阿哥正在院里铲雪,干得很欢,老宋奉承说宫总发扬老红军传统呵。三阿哥弯弯嘴角,继续铲雪。国瑞没料到三阿哥能干这活,把买的东西送到厨房便急急出来,上前要三阿哥手里的铁锨,三阿哥不给,说他这是锻炼身体。依旧一锨一锨把雪抛到院墙外面。国瑞站在那儿浑身的不自在,走不好留不好。正好这时小英在门口喊他(小英与三阿哥一块回来的),说玉姐找。

进了屋见玉姐正从楼梯往下走,她向国瑞挥挥手,两人就会合在沙发旁。坐下后玉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趁这个时间商量件事。国瑞打个愣怔,首先想到的是要辞退他。他不言声,等着玉姐把话说出来。玉姐说这事宫和你说过,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国瑞摇摇头。玉姐说就是在这儿注册一个新公司,让你来管理。国瑞想起来了,说是说过。玉姐说挺要紧的事怎么不入心?国瑞说我寻思是宫总和我说着玩。

这时小英端来了茶。

玉姐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不是说着玩,是真的。国瑞说可我不明白宫总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玉姐说:开始我也不大相信,所以年前宫和我提我没表态,这次竞标成功后他又提,说机场项目到手这里必须有一个独立公司来辅助。让你干是因为一时没有更合适的人。宫让我先和你谈谈,如果你觉得可以,他再和你谈,你想想。国瑞没吭声。

他仍然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天上掉馅饼,磕倒了捡元宝,本质上说就是这么回事。玉姐启齿笑了笑,说别多想,没准他真的欣赏你,觉得你行。国瑞囔囔说欣赏我什么,他也不了解我。玉姐挤眼一笑,低声说他不了解我了解还不成。国瑞说他也不是你。玉姐说不管怎么总是件好事情,对你是个机会,错过了挺可惜。国瑞想想说正因为这样才不敢相信,心里虚虚的。玉姐说啥事都是人干的,我觉得你能行。国瑞问你觉得我可以干?玉姐说其实我的想法已经表达出来了,自是希望你干,但这毕竟是你的事,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国瑞点了点头。

大事当前国瑞又想到了吴姐,于是和玉姐谈完便躲到餐厅给吴姐打电话,吴姐听了先是沉默了一阵子,后说这事有些玄乎,但不要拒绝,应下来再说,停停又说没准真是好运气来了呢。国瑞“嗯”了声。

回到客厅玉姐已不在,坐在沙发里的换成了三阿哥,三阿哥朝他招呼。他走过去,三阿哥又示意他坐。三阿哥笑着说龚玉和你说了吧?他点点头。三阿哥说大致情况就是龚玉说的那样,在本地注册一个完全独立于腾达的公司,公司的规模不会大,但对机场项目很重要。说白了这是一个融资性质的公司。融资渠道自然是由腾达掌握与沟通,新公司独立存在为的是便于操作,这就是全部的底。我不知道你对龚玉怎么表示的,不同意不勉强,同意我就说说有关细节。国瑞感到三阿哥说得很诚恳,无形中消除了不少顾虑,干的想法确立了。

他说宫总这么器重很让他感动,只是自己能力和经验都不足,怕辜负了宫总的信任,给工作造成损失。三阿哥连连点头,说只你刚才说的这几句话,就能断定我的选择没有错,你是一块没经雕琢的玉,雕琢出来便会放光。当然你说经验不足也是事实,毕竟没干过。不过你放心,一开始我会派人辅助你。孔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毛主席说虚心使人进步,只要遵照哲人的教诲,好好学习,积累经验,不出半年你就能独立工作。

国瑞朝三阿哥点点头。

这时来了客人:黄市长的秘书高栋和他的新婚妻子。他们是紫石苑家宴请来的惟一客人。

宰相家人七品官。这是古时候的说法。现今领导人的秘书从人身依附上说也称得上是家人。是家人也是官人。那么一个市级领导的秘书的官职会是多少级,怕是够个处级。不过在人们眼里秘书的级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关键跟随的是什么人,只要跟的领导人大权在握,秘书手中也就握有权力,谁也不敢等闲视之,官场上都懂这个理。今番三阿哥不请别人惟请高栋,由此可见一斑。

新时代新时尚,如今人们很少在家中请客,嘴上说怕吃不好,实际上是嫌麻烦。只有亲近或要对其表示亲近的人才往家里领。因此作为今番被请的高栋,对于主人施于自己不菲的情谊,自是心知肚明。

气氛从一开始便亲切而和谐,三阿哥表现得很豪放(用玉姐的说法是假豪放),玉姐亦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对高栋的新婚妻子小常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并不断地夸张她长得“娇美”、“妩媚”、“靓丽”,尽管真实情况与这些溢美之词差了不小距离。寒暄过后便入席了。三阿哥还喊来了国瑞。请他也一起落座。三阿哥对高栋介绍:龚玉的表弟,北大土木工程系博士,曾在一家外企任部总(部门经理),马上要注册自己的公司。一通话说得眼窝并不太浅的高栋都多看了国瑞几眼。有骆驼不吹牛。国瑞明知是三阿哥不负责任的吹嘘,也不好加以澄清。

玉姐赶紧转了话题,说高秘小常你们看他长得像谁呀?高栋小两口再次把眼光投向国瑞,小常先叫了一声,说像周润发呢,噢,太像了。有了比照,高栋点头说像,三阿哥也点头说像,还说刚见时就觉得像什么人,可一直没对上号,的确像周润发。这样的议论对于国瑞已习以为常,说句咱怎能跟大明星相比呵。高栋说大明星也不比别人多长一个头。都笑了。

打住这个话头三阿哥端起杯,说句“一切都在酒里”便于高栋两口碰杯,玉姐也碰了,还有国瑞。

一句“一切都在酒里”为这次家宴定下了基调,之后始终没人提工程竞标以及与此相关的事,好像这事没有发生,也没提黄市长,好像黄市长与他们毫不搭界,更没有感谢的话。除此话题倒宽泛得很,大道新闻小道消息,无所不包。不久话题集中在对三阿哥的“批评”上,高栋认为“宫总”烟抽得太凶(许是对抽得浪费的变相批评),应适度减少。

小常认为“宫总”光喝酒不吃菜,说这样对胃不好。玉姐趁火打劫说该人毛病一万,不可救药。国瑞光听不言声,但他也发现小常提出的问题:三阿哥几乎不动筷子。心想是不是老宋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儿?便说句今天采购了不少菜,宫总想吃什么他去告诉老宋。正说着小英端来一盘新菜,接国瑞话头说叔喜欢吃的豆腐马上就做好了。高栋打哈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呵。小常接说豆腐虽是家常菜,可人人愿吃。

不知宫总喜欢吃哪种做法?三阿哥说倒不讲究,炖得能进去滋味儿。高栋说有一道叫“雪中送炭”的不知宫总吃过没有?三阿哥饶有兴趣地问道:啥叫雪中送炭呢?高栋说也叫泥鳅炖豆腐,做法不复杂但极有创意:将整块豆腐放到锅里,浇上高汤,再把活泥鳅放入,文火加热,随着温度不断升高,泥鳅受不了,一古脑往还没热起来的豆腐里钻,不久汤里的泥鳅一条也不见了,全进到豆腐里。玉姐说真的是雪中送炭呵。

三阿哥问再呢?高栋说再就炖呵,炖好后泥鳅的味道全留在豆腐里。好吃不说,还有壮阳功能。小常感叹好残酷呵。高栋说你不是也吃得满香么?假慈悲。三阿哥说名字雅,做法也颇是匠心,倒可以尝尝呵。说着吩咐小英去叫宋师傅。一会儿穿戴像孝子似的老宋跟在小英后头来了。问过后老宋说知道这道菜也做过。三阿哥说那就做给大伙尝尝。老宋听了犯难地摊摊手,说豆腐有,没有泥鳅,这么晚了怕没处买。

三阿哥一副不无遗憾的模样,后说那就算了,改日再做吧。这时小英转向国瑞,说你不是养着一瓶泥鳅吗?国瑞一惊,啊啊着说不出话来。在场的人都张着意外的眼光。三阿哥高兴了,说要真这样,今天就有这个口福了,给大伙贡献出来吧。尽管国瑞一万个不情愿,可还是起身走出餐厅,一边在心里骂小英多嘴,一边去自己住处,搬出泥鳅“贡献”到老宋那里。返身走时老宋说国管你不跟我学一手么?他抗议地瞪了老宋一眼。

不大功夫老宋便亲自将“雪中送炭”送来。于是一齐下勺,挖开后“雪中送炭”的名字就见其名符其实。送到口中又是一片叫好。三阿哥边吃边向高栋调侃,说既然很有功效,你老弟可得多吃呀。高栋倒是油盐不进,说对头对头,把小常弄得很不好意思。玉姐不失时机地与小常干杯,说咱们喝酒。这边喝酒,那边高栋大发宏论,说中华民族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无与伦比。三阿哥点头称是。

国瑞没吃。倒不是因为是想自己养的泥鳅,下不了筷。他只是感到惶恐:养泥鳅本是为自己带来好运,而这种结果……他隐隐感到一种不祥……


下部



(摘自案卷三。删去问讯部分)

……

公司的名字叫国隆,全称是国隆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是我起的,用了爷爷的名字。

高栋秘书帮助协调工商税务,很顺利,前后不到一个月。

董事长是我,总经理也是我。三阿哥说“一肩挑”好,许多政府部门的领导也是“一肩挑”,有责任感,不扯皮。

公司总共五个人,我之外有副总经理老匡匡文东,业务员小许许广迪,会计小孙孙美虹,司机老程程本都。都是三阿哥从他那里派过来的。

业务开展靠老匡和小许,我对业务不熟悉,原则做法是少过问多学习,这也是三阿哥交待的。

公司业务主要是融资,款项用于腾达公司新候机楼项目。

头一笔贷款是五十万。

担保的事不晓得,我一直不清楚贷款须担保。

头一笔钱到账,老匡说老板的意见是先用这笔钱搞搞公司形象,装修办公室,购置办公用品,汽车、电脑、手机一样也不能少。

“老板”自然是指三阿哥宫超,也只能是他,没别人。

老匡传达三阿哥的指示始终是老板老板地叫,从不叫“宫总”、“宫老板”、“宫董事长”什么的。可我认为“老板”就是三阿哥,这个错不了。也不会错,错了就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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