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了。现在去讲也无所谓。
你,你要注意端正态度。
我的态度有问题么?我是实事求是呵。你们办案子不喜欢实事求是?
我们当然讲实事求是,但我们也讲究策略。
用不着对我使用什么策略,你们直来直去,我也开诚布公。
可以。你认识一个叫国瑞的人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朋友?
要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这说不清楚。
你说不清楚,我们就只能猜测了。
随便。
把你对他的了解对我们讲一讲。
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很努力上进。从打工仔一步一步升到管理层,很不容易。
了解他的犯罪事实吗?
不了解,他犯了什么罪?
我们问你,你说你们是要好朋友,就没发现他有什么犯法行为?
没发现。
他送没送贵重礼物给你?比方房子、汽车?
连他自己都没有房子住,没汽车坐,还能送别人?
他什么都有。他是国隆公司老板,有很多很多的钱。
钱再多是公司的不属于他个人。
不对。国隆是私人企业,他是公司的老板。
他上面还有大老板,公司是大老板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是事实?
国瑞亲口对我说的。我录了音。
录了音?为什么要录音。
为了写稿子。
写稿子登报纸?
对。
稿子写好了?
写好了。
现在我们正式通知你,国瑞已经是犯罪嫌疑人,写他的稿子不能登。
不登可以,但我想问一下他犯了什么罪。
诈骗罪、贪污罪,还有其他各种罪。
他承认了?
他承认不承认都能定他的罪。我们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为了你的前途。我们希望你能站稳立场,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把问题讲出来,我们的政策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不是?
……
谢谢你们的好心好意,可我没什么可坦白的。
你要好好想一想。
用不着想。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很清楚。
你说的录音带在哪里?
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既然你们来了,我打算把它交给你们,作为国瑞的一个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这盘录音带可以证明国隆公司是腾达公司的子公司。大老板是宫超。
这种说法不真实。
根据是什么?
犯罪嫌疑人本人说的话,不能作为证据采信。
如果我来当证人,这录音带能不能作为证据采信?
这个……只能证明你采访过他,并不能证明他说的是事实。
我对他的采访是在公司出事之前,他没有理由说谎,硬把自己的公司说成别人的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我们办案以事实为根据,不以逻辑推理为根据。
这盘录音带你们要不要?
既然不能作为证据,没必要给我们。
请留下你们的联系地址。
做什么?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寄给你们。
这个……
……
(注明抽掉的材料尚保留,是疏忽?)
艾阳是在离开这座城市的一个多月后回来。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收听电话录音然后回复。自然也漏不下常容容。常容容闻声大恸,一边抽泣一边对他讲了国瑞被捕的事。艾阳一怔:问国瑞犯了什么事。常容容说是涉嫌诈骗,又说明摆着他是无辜,是遭人陷害,可无人能替他洗刷。艾阳问是否判决。常容容说还没有,也是说判就判。她希望艾阳能运用他的影响救救国瑞。
放下电话。艾阳由旅行而轻松起来的心情又一下子变得沉重。人命关天。何况又是自己一个老乡。他不能无动于衷。
由于性情和其他方面的原因,艾阳和这座城市的一些头面人物关系平平,平常假若有事情要办,他多把眼光放在他熟悉的作者群,里面不乏有四通八达的能人。这回他想起报社一个写小说的政法记者小丁,想不妨先通过他摸摸情况,便给他打了电话。小丁说上面不许对这个案子进行报道,所以也没怎么关注。不过他可以政法记者的身份问问。
第二天小丁便给他打来电话,说情况不妙。法院已初定判处死刑。艾阳大吃一惊,问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小丁说程序走到这一步,改变已相当困难,除非上面有实权人物关照。改变才有可能。艾阳问哪一级领导能够改变?小丁说一般来说必须书记、市长出面能成。他说明白了。
他决定亲自登门拜访,市委陈书记,他和陈书记还算熟悉。他先给市委办公厅打电话,问陈书记在不在家。回答说陈书记出差。他问什么时候能回来,问答说一周。无法只有等。
也真如常容容所言案子说判就判。只过了两天,记者小丁便给艾阳打来电话,说他案子已经宣判,死判未变。艾阳像遭了雷击,张口结舌。小丁又说就是走上诉这个程序,到执行的日子也不会太远。艾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问上诉有无改判的可能。小丁说可能性约等于零,艾阳无声。
第二天他又给小丁打电话,问能不能到监狱见犯人一面。小丁问谁要见。艾阳说我。小丁说恐怕不成。艾阳问你们记者呢?小丁说也难说。不过可以与法院协商。艾阳说小丁你努力一下,争取能见见他。小丁问这样有什么意义呢?艾阳说他家在农村,可能不会有人来给他送行。小丁说明白了。我争取能代表艾老师去。
小丁获准探视。回来后对艾阳说因有人相随,谈话没能涉及案子。只问了几个一般性问题。他也说了是替艾老师的,问国瑞有什么事情要说。国瑞想了许久说事情太多,不如不说。他只说了一个传呼号码,让他转给艾阳。
艾阳按那个传呼号码拨出,不久有电话打来,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声。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贵姓,对方说姓齐。“姓齐?!”他声音挺大“是齐国的齐?”“对呵。”“家是鲁西北?”“对呵。”“商河县?”“对呵。”“齐家口村?”“对呵,你——”到此艾阳已断定这个小齐就是那个养泥鳅的按摩女。一种异常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时小齐在电话里问:“你怎么知道我,你是谁呀?”“我么?”艾阳稍稍犹豫了一下说:“你给我做过按摩,在安乐洗浴城。”“是嘛?我记不起来了,客人太多。”艾阳说:“记不记得有一个人说他去过你们村,还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牛车上?”“哦,记起来了,我说他长得像毛泽东,教导人的口气也像毛泽东,是你吗?”他笑了起来,说:“不错,是我。”小齐的声音立刻变得快活说:“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能给我打电话,你咋知道我的呼机?”艾阳说:“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也是一言难尽,这么吧我请你吃饭,一起聊聊,有空吗?”“太好了。”
两个小时之后艾阳和小齐在一家饭店门口见面了。这时城市已经华灯初上。往店里走的时候,后面的艾阳觉得小齐长高些了,显得成熟了。坐下后小齐朝艾阳笑笑,说:“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你?”艾阳也笑笑,说:“我姓艾。”小齐快乐地叫声艾哥。艾阳摇摇头,说:“论年龄我是你的父辈呵。”小齐摆摆手,说声:“NO。”艾阳便不再计较,问她喝不喝酒。小齐说平常不喝,今天想喝。艾阳笑笑,点了一瓶红葡萄酒。
话很快便说到打电话的事。艾阳告诉小齐。是他的一个小老乡给了他一个呼机号码,让他打。他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她。他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小齐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问艾阳小老乡是什么样的人。艾阳不想将事情全盘托出,只说他是个进城打工的农村青年,好学上进。小齐问他叫什么姓名。艾阳说姓国,叫国瑞。“姓国?”小齐嘴里念咕着,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
“是他呀,他在哪儿?”小齐看着艾阳问。
“他要出差。出远差。”艾阳期期艾艾说。
“他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给我?”小齐似自语。
“我不清楚。”
“我,我也想找他,我欠他钱,”小齐说。
“他现在用不着钱了。”艾阳说。
“用不着钱了?他是不是成了大富翁?”
艾阳苦笑着摇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小齐问。
艾阳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很后悔说了国瑞用不着钱了的话。
“他现在在哪儿?艾哥你告诉我,我想见见他。”小齐说。
艾阳摇摇头。
“他怎么了,告诉我,告诉我呀!”小齐望着艾阳央求。
艾阳觉得不该向小齐隐瞒什么,就把他知道的一切对小齐讲了。包括那一百万冥币的事。
小齐哭了。
“艾哥,我能去监狱去看看他吗?”小齐张着泪眼问。
艾阳摇摇头。
“我就说我是他的未婚妻,不行么?”
他知道不行。也不想骗小齐。
“天呐。”小齐又哭起来。
菜没人动筷,酒喝光了。又要了一瓶。
“艾哥,我觉得心里很悲。为国哥,也为我自己。”本已停止哭泣的小齐眼里又涌出了泪。“我记得你劝我洁身自好,不要下水,可我……”
“别说了小齐。”艾阳心里很难过。
“我要说。艾哥我没醉,不是说醉话。”小齐又喝了一口酒,“人都知道好歹,都不想堕落,可我们这些人,谁能给一条平坦的路走呢?”
艾阳想起小齐曾说过自己的理想,问道:“小齐你上回说想开一家饭店,现在还有这个打算吗?”
小齐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艾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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