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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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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他已明确告诉自己不能回家,可回家的念头居然大增,无比强烈,不是为躲藏,而是为父亲扫墓。为这事他已筹备了许久,东西(给死人的和活人的)和人(陶凤)都已备齐到位。这很不容易,这事若“泡汤”就太遗憾了,对不住地下的父母。

墓是一定要扫的,国瑞暗下决心。哪怕不回村直接到墓地,公安的人总不至于在墓地等。

他想到备下的那一百万冥币。

冥币搁在宿舍里。

他兀地止步。由于停的突然,后面一个女人撞在他身上。他却一点也没反应。

“神经病。”女人骂了一声。

他直瞪着眼。那女人像遇见了真神经病人那般逃之夭夭。

回去取,他想。扫墓不能没有冥币,就像常言道“无鸡不成席”。

可玉姐有叮嘱,回去有危险。怎么办?

他遇上一个大难题,犹豫不决。

会有玉姐说的那样严重么?他翻来覆去想,不能吧,自己是遵纪守法的人。没犯罪,怕啥呢?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墓是得扫的,不然成大憾。

取冥币。早拿到手早宽心,拿到冥币立刻走,不停留。他想。打定了主意便拦下一辆出租车。当然,他是心存警惕的,车到住处没让司机停,继续往前开,他从车窗往外观察看有可疑处,没发现,没警察也没“便衣”。他便让司机掉头往回开,在离住处挺远的地方下了车,缓缓往前走,眼光四顾,仍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处。稍稍定了心。往楼前走时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他的心跳得像打鼓。腿也打起哆嗦,好几回想转身逃,却没有,他强制自己继续往前走。走到门洞前面没见动静,便开始上楼。

进屋他才觉出内衣被汗打湿,凉津津地贴在身上。他已顾不了许多,将那捆沉甸甸的冥币装进旅行包,又随手塞进去几件衣裳。这时他的眼光碰到放在窗台上的那瓶来自家乡河湾的泥鳅。他发了一下愣。

他看了看表,正是约定赶到常容容家的时间。他的心不由痛了一下,有些酸楚。心想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他很想给常容容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能赴约,但一想常容容问起原由他不知该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

他不敢再继续逗留,分分秒秒都意味着危险会落在头上。出门前他再次看了眼瓶里的泥鳅,在心里说伙计保佑我。

他出了门。

走出门洞,影影绰绰看见四下布着人。

(摘自国瑞案卷三)

……

交待你的犯罪事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没犯罪。我借了公司的钱,但我会还的。

不是指这个。

那指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你没犯罪,为什么要携款潜逃?

携款潜逃。

对。

没有呵。

提醒你一下,金额是一百万。

一百万?那是冥币。

冥币也是钱。你交待你要逃到哪里去?

我要回家给父亲扫墓。

晚上回家?坐什么车?

这……

抵赖是没有用处的。

……

这个问题交待不交待并不重要,但反应了你的认罪态度。会影响对你的量刑。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

那就立刻转变态度,如实交待下面的问题。

……

你从银行骗贷了一千五百多万的巨额资金,采取了什么非法手段?

不是骗贷,是正常贷款。一切都是合法的。

你是通过银行哪个人贷出来的?

我不认识银行的人,是宫总出面运作的。

宫总为什么要帮助你贷款呢?而且数额这么巨大。

宫总承接了机场候机楼项目,需要大笔资金。

你的意思是宫总贷款是为了他自己的工程?

是。

那么国隆公司与宫总是什么关系呢?

国隆公司是宫总的腾达公司的下属公司。

这种关系是不存在的。据我们所知,国隆是一个独立的法人公司,与外省的腾达公司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连。

这不可能。国隆公司是宫总一手组建的,而且是他任命我当公司的法人代表。

你有证据吗?

这……宫总亲口对我说的。

空口白话不足为凭,你得拿出证据来。

什么证据。

证明国隆是腾达的子公司,如果是这种关系一定会有相关文件的存在。

这个我不晓得。

没签过什么协议?

没有。你们可以去调查宫总。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调查过。

他怎么说的?

他说腾达就没有国隆这么一个子公司。

不可能,不可能。是宫总任命我当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

宫总说你只不过是他在本市一幢房子里的勤杂工,只见过一面,也不了解你,不可能凭空对你委以重任,组建一个公司让你做。

他,他真这么说的?

对。

不对。的确是他动员我干的。

拿出证据来。

有。公司其他人都是从他那边派来的,他们可以证明这一点。

除了你公司的其他成员都外逃了。谁又能证明?

还有证明。公司的贷款陆续转到了腾达公司的账户上。

你说谎。

我没说谎,是事实。

你说的事实和我们掌握的事实完全不符。要不要再提醒你一次?

……

事实是全部贷款划到一个空壳公司的账户上。

空壳公司?什么空壳公司?

不要装糊涂,你和那个空壳公司是共谋,合谋诈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发誓,我真的不晓得什么空壳公司。

事到如今,我们不想和你兜什么圈子。可以直接和你说,那个空壳公司的名字叫宏远实业发展总公司。

宏远实业发展总公司?

对。老总姓郑。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个姓郑的?

我见过一个姓郑的老总,一起吃过几回饭。国隆公司的人都一起。可我不晓得他是宏远公司的老总。

这怎么可能?国隆公司投到宏远公司一千多万,你作为国隆公司的法人代表总经理怎么会不清楚?

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那么你清不清楚国隆的资金流向哪里?

腾达公司。

到目前为止,我们没发现国隆公司与腾达公司之间有任何的经济往来,腾达没从国隆得到一分钱。

这,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老匡,匡副总,还有小孙,会计,都和我说把资金打给了腾达公司。

错。不是腾达公司是宏远公司。我们不想在这些已成事实的问题上与你纠缠。你自己看看与银行的过账凭证。

(书记员将银行兑账凭证给国瑞看。)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老匡和会计背着我干的。欺骗了我。

老匡的交待材料说一切都是照你的指示办事,说你和宏远郑总不是一般关系。你从和宏远的交易中收受了巨额贿赂。

这是造谣污蔑,是陷害。我要与宏远那个姓郑的对质。

姓郑的跑了。

跑了,跑到哪儿去了?国内还是国外?

我们怎么知道。知道早把他抓回来了。

那么资金呢?

资金不知去向,账上没留一分钱。

这,这事真的与我没有关系……

奇谈怪论。我问你,你在国隆公司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法人代表、总经理……

那还有什么话说。所有大权都在你手里,发生问题怎么能说与你没有关系?

宫总……

不要再提什么宫总。人家与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牵连……

有,有。公司是他建的,人是他选的,从银行贷款是他找的关系……

拿出证据来呀,让证据说话。

什么是证据?

所有能证明腾达与国隆有着法律关系的事实都可以作为你的证据。

我关在这里,让我到哪里去找证据?

你是说让我们把你放出去找证据是不是?我们不幼稚。不会让你像你的那些同案犯一样逃之夭夭。

我,我是冤枉的。

所有的犯人都说自己冤枉。我们不听,我们的原则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

……

今天暂时审讯到这里。你回去好好考虑自己的问题,等候继续交待。在这里再一次向你重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案卷三之后的审讯记录不翼而飞。)



头一个进入警方视野的是常容容。那晚等国瑞不来,她便拨电话兴师问罪。电话通时却没人回应。静悄悄,她喊,叫,还是静悄悄。好像把电话拨进入冥界。无奈放下电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继续拨电话,依旧没回应。她开始警觉。想是不是国瑞出了什么事!惊疑间她想到国瑞的作家老乡,便给艾阳拨了电话,电话通后没人接,过会响起了录音声:我出差不在家。请留下您的信息,回来后即与您联系。谢谢!常容容无限沮丧,可还是对着电话说句艾老师我是报社常容容。电话号码您有,望回来后联系。谢谢。

第三天上午她又给国瑞打了几遍电话。情况依旧。到了下午上班时间,版面主编老钱告诉她有两位读者来访,让她接待。

见后“读者”坦言相告,他们是司法人员。

(摘自国瑞案卷三,注:抽出,作废)

……

我们对你的领导讲是报纸读者,用意你明白么?

明白。不过就是说你们是什么人也没关系的。

……那我们在走的时候跟你们领导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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