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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往事——那些不是男人的男人们 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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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进去的汪文言,昔日的鼓上蚤,已然成了案上肉,被打得死去活来,新任锦衣卫头目石显纯问他:说,熊廷弼一案,你受贿多少?杨涟他们受贿多少?

汪文言一听就急了,一开始说我结党营私,怎么突然又说我受贿?怎么又牵扯到他人身上?一霎那他什么都明白了,虽说东林党人斗争方式简单,但骨头确实硬,汪文言体无完肤,仍旧高声大叫:世间岂有受贿的杨涟!

喊完,晕过去了。

石显纯见汪文言嘴硬,一时还就没法,打也打了,烙也烙了,死不松口,怎么办咧?最后脸皮一厚,无耻加三斤的拟了个假供状,拉着晕死的汪文言的手按了指印。

假供状上写得明白,杨涟受贿两万两,左光斗受贿两万两,魏大中受贿三千两,其余人等受贿各不相等,人人有份儿。

这几个一进去,就遭受了与汪文言一样的待遇,日日打夜夜拷,要“追赃”,可怜这几个身受酷毒,没几日便不成人形。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几个叫天天不应的时候,有一个群体伸出了援手——人民群众。

黎民百姓不让了,要知道,被捕的人中,左光斗曾经办过卖官一案,群众对他颇有好感,今日他无故被拿,自然街头巷尾有人议论,群众心里糊涂,怎么左光斗都受贿?想来想去,不可能啊,定是为人所害,再一打听,哦,魏忠贤干的,我们怎么办呐?难道就眼看着左公蒙冤?

别看老百姓无权无势,可有自己的办法,大家一想,既然罪名已坐实,眼下别无他法,唯有交足“赃银”,明律规定,贪污者交还赃银,便可放出,如此,干脆我们凑钱帮左公交了“赃银”罢了。

一传十十传百,帮左光斗还钱的人越来越多,无一时刻就凑了数千两,照这么下去,别说一个左光斗,就是其余几个,出号子也是迟早的事儿,可就急坏了魏忠贤。

抓这几个的目的可不是要钱,是要命,赎出去一个还得了?回头东山再起,我魏太监尚有命在?可民意不可违,这么多人捐钱,咱家却不放人,咋交待呢?思前想后,魏忠贤把牙一咬,好,我就给你们来个死无对证!

心地善良的人们绝想不到,他们的好心竟变成了坏事,加速了几个东林党人的死亡。

汪文言被杖毙。

杨涟被土囊压身,本想压一夜就死,谁知竟未死,慌张之下,许显纯用一支铁钉贯穿他的双耳,生生害死了他。

魏大中被拷掠致死,死时棍棒交加,血肉狼藉,骨肉分离。

左光斗身受炮烙酷刑,浑身焦烂,骨节零散,亦冤死狱中。

周朝瑞被勒死。

袁化中体弱不给就医,病死狱中。

还剩下顾大章。

谁也未想到,顾大章,活了下来。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3-15 22:36
接上回:

顾大章能活下来,并非东厂开了善门,而是舆论闹得太厉害,官员、百姓成日嚷,要求查明真相,魏太监多少有些心虚,他怕杨涟等真个被救,便害死了他们,对外谎称病死,但进去这么多官员,全部病死也不合逻辑,因此打定主意,放了顾大章,可不是无罪释放,而是按照法定程序,交给刑部处理。

当然,在移交刑部之前,魏太监已经打了招呼,定要把这顾大章定做死罪,刑部也答应了,所以顾大章虽然躲过了厂狱,却躲不过刑部,这么看来,他活下来也是暂时的。

虽是暂时的,却十分有意义,刑部监狱可比厂狱有人性多了,顾大章一进去,门生朋友多有探望,借此机会,顾大章将自己在厂狱中的遭遇以及杨涟五人真正的死因全部告知外人,结果全天下都知道了魏忠贤之狠毒,舆论大哗,魏忠贤可真急了,立刻令刑部,将顾大章及杨涟,均定为死罪,并欲将顾大章再次转入厂狱。

顾大章本不做再生的打算,所以将厂狱黑幕告知外界后,坦然待死,但一听说又要被关入厂狱,他的精神承受不住了,那里面岂是人呆的?宁可死,也不能再进去!

顾大章,自杀了。不久,为了灭口,熊廷弼也被弃市,传首九边。

这就是明末的“六君子案”。

恁大一宗冤案,岂能不被人议论?为了封民之口,东厂番子四出,敢有论此事者,无不被杀、抄家,甚至被处以剥皮割舌酷刑,久之,道路以目。

杀死杨涟等人,并不是终点,魏太监对付东林党,是要剪草除根的,他知道,杀人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刹不住车,只能一路杀到底,否则对手缓过这口气,被杀的可能就是自己,因此他派爪牙追到江南,接连逮捕了入云龙高攀龙、跳涧虎周宗建、智多星缪昌期、玉幡竿周顺昌、急先锋黄尊素、小李广李应升等六筹东林好汉,除了高攀龙投水身亡外,其余五人全部死在狱中。

一面对东林党大开杀戒,另一面,魏公公也很想树立一个良好形象,太监也是人,也把望着为国立功,荣归故里,虽说领兵打仗不会,但弄些虚的自我安慰一下也好,除此之外魏忠贤还有个更大的计划,他明白,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老,会病,那么如何在老病时刻还能保持威严呢?自然得有兵,所以搞点军功的主要目的,是借机将一些亲信安插进部队,以确保有朝一日能镇住京师。

那么如何搞些军功呢?去打仗?谁敢让魏忠贤去找努尔哈赤单挑,他肯定先死在东厂。

那怎么办呢?魏忠贤也挺头疼,毕竟军功不是动嘴皮子就能来的。
就在此时,一个机会降临了。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3-16 19:42
接上回:

给魏忠贤带来立军功机会的人,叫武长春,辽阳人,这人有两大爱好,一嫖妓,二吹牛,这两大爱好之间的关系就是,嫖妓的时候吹牛。

这位武大爷向来爱痛快嘴,嘿咻高兴了,便与那些绿燕红梅们吹将起来,什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啥都说,就连见过后金人这种话也敢嘞嘞,有一日他正胡诌,忽然间哐嚓一家伙,窗户开了,跳进几个东厂番子,当场拿了他。

吹牛害死人啊。

拿了之后就审,一审才知道,这位吹牛腿出身。那就放了吧?哪能这么便宜?任何人进了东厂,放出来都是妄想,魏忠贤说了,他吹牛腿不要紧,只要咱说他是后金奸细,谁敢说不是?那么的,咱太监不也算立了一件军功么?

对,就这么办。

可怜这吹牛皮的武长春,被屈打成招,认了后金奸细,为表彰魏太监的功绩,魏忠贤家四代人被封侯爵,侄子魏良卿被封肃宁伯,煞是荣耀,百官都来祝贺,京城绸缎竟被买空,同时,魏忠贤的亲信们也顺利进入军队,有的还进入山海关边军,直接威胁北京。

东林党垮了,军队被掌握了,皇帝被控制了,大局已定,谁敢应其锋芒?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奇特的现象产生了——立生祠。

祠堂一般都是给死人的,给活人立祠堂的并不多,据我所知,唐代宋璟曾被立过活祠,那是因为他勤政爱民,也就是说一定是为国为民有突出贡献的,才有资格被立生祠,魏大阉人之所以被人立生祠,不是贡献多,而是杀气重,睚眦即杀人,地方官员为讨好他,什么贿赂的本事都用完了,最后实在实在不知怎么哄他高兴才好,便立生祠了。

一个立,个个立,不多久,大明山河处处歌功颂德,生祠遍地,投奔魏忠贤旗下的人物又有增多,有专门出谋划策的五名文官,称五虎,有专门出手杀人的五员武将,称五彪,有日日打小报告的十个高官,称十狗,有认贼作父的十位无耻者,称十孩儿,每个孩儿又有四干儿,称四十孙,随后魏忠贤封一等国公,全国各地,无论何处出了成绩,都是魏公公领导有方,全国各处要塞,均为魏公公的亲信把握,总之到最后,魏忠贤是家大业大造化大,铁板一块,恩宠无以盛加,终于,称九千岁,还差一千,就盖过那位木匠皇帝了。

然而九千岁还不够,那年月遍地都是阿谀奉承,北京城里只要是个大臣,就写过颂扬魏忠贤的文书,终于在众人的努力下,九千岁又往前迈了一大步——九千九百岁,只差一百。

那时的魏忠贤,是春风得意的,是横行天下的,就连袁崇焕的宁远大捷都算在他头上,大明天下不但兵权,就是漕运都掌握在他手中,他派去负责漕运的那个太监,叫崔文升,崔文升何许人也?前面说了红丸案,给光宗吃泻药的那位蒙古大夫,就是此人。没说的,当初被东林党发配去了南京,此番不效忠魏公公怎的?

九千岁,九千九百岁,赞扬溢美,祠堂充斥,奉承爆棚,最后魏忠贤不再称九千岁,也不称九千九,而称“厂臣”,厂臣,东厂大臣,以杀人闻名的东厂中,竟出了个国之大臣,不知道朱洪武地下有知会不会做恶梦,最搞笑的是,自此人们再也不敢随意称呼魏大阉人,统称厂臣,就是山东野地里发现了一头鹿,巡抚都说“厂臣修德,故仁兽至”,这叫什么?

这叫不要脸。

一个人不要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全国不要脸,在全国一面倒的颂扬声音下,魏忠贤成了圣人,成了洁白无瑕的完人,他的侄子,有两个还在吃奶,却已经成了太子少师和少保。

最让人嗟叹的是,魏忠贤本人也渐渐相信了,自己是个完人,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完人,久而久之他也真就信了自己确实是个完人。

什么样的人才相信自己是完人?

唯有疯子。

疯子是不可能永远做王者的,天启七年,到了。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3-17 09:55
接上回:

天启七年发生了一件事,朱由校死了。

魏忠贤的保护伞没了。

朱由校这辈子,除了木匠活儿基本上什么都没做,魏忠贤闹,任他闹,他不像武宗,武宗虽能闹,但一旦发现有人危及统治,手还是很硬的,但这位木匠哥哥除了木制品,还是木制品,快赶上鲁班了,做皇帝对他来说,只是个兼职。

但即便是兼职,临死前也得交待交待,因为这个兼职还得为大家发工资呢,于是朱由校交待了:传位给我五弟朱由检。

魏忠贤就有点懵。

说实在的,军队也掌握了,漕运也掌握了,朝廷也掌握了,什么都掌握了,要说魏阉人不想当皇帝,绝对不可能。

但他还是不敢,因为他知道,不迈出这一步,他就是九千九百岁的“厂臣”,一旦迈出这一步,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朱明王朝给他的,虽然他有兵有权有东厂,但到底和唐末的藩镇不同,军队依然是国家招的,官员依然是国家招的,制度虽然颓败,但依然是国家订的,他魏忠贤没有招兵买马,没有聚草屯粮,没有把自己花不完的钱拿出一分用在军队身上,他只是将太监派去监军,去监督漕运,去监督地方官是否听话,但这一切体系,都不是他建立的,一旦有变,处于这体系中的所有官员军队,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自己的乌纱,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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