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林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苍老不堪的仇人李时淮。自从李慈林跟了李公公后,李时淮明显感觉威胁,尽管李慈林不动声色。他已经拿李慈林没有办法了,他找过李慈林,要把那块好地还给他,还答应赔他一些银子。李慈林不亢不卑地拒绝了他。李慈林心里说:“老鬼,到时,我不光要你所有的家产,还要你全家的命!”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李慈林下楼开了门。
进来的是王海花。
李慈林说:“海花,辛苦你了,你要照顾好冬子,我出去办事了。”
王海花说:“大哥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冬子的。”
李慈林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
因为冬子的事情,唐镇人大为惊骇,他们都认为有厉鬼进入了唐镇,人心惶惶。
就在这天晚上,唐镇发生了一件更加人心惶惶的事情。
深夜,唐镇静得像一个坟墓。
几个黑影从镇东头晃进了镇街。
一条土狗发现了这几个黑影,狂吠起来,一个黑影把手中的钢刀朝土狗晃了晃,土狗呜咽了一声,惊恐地扭头狂奔而去。那几个黑影来到了青花巷大户人家朱银山的宅子门口,他们轻轻地用刀尖拨开了朱家宅子大门的门闩,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有人听到了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
那人没有在意,天亮后,才知道朱家出事了。
朱家大门洞开,在清晨的冽风中,有血腥味从朱家飘出来。第一个进入朱家的人是王海荣,他到朱家来打短工。王海荣发现朱银山一家老小被捆绑在厅堂里,他们的嘴巴里塞满了布絮。王海荣大惊失色,连声叫道:“老爷,老爷,出甚事了?”朱家的人满目惊恐,面如土色。只有朱银山老头子相对比较镇静,他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王海荣拿掉嘴巴里的布絮,王海荣按他的意思做了。朱银山喘了喘气说:“海荣,快给我松绑!”王海荣就解开了绑住他的绳索,朱银山抖落身上的绳索,不顾一切地朝偏房冲过去。
王海荣没有跟过去,而是给其他人松绑。
不一会,王海荣听到了朱银山杀猪般的嚎叫。
王海荣赶紧走过去,他站在偏房门口呆了。
朱银山抱着浑身是血的小老婆嚎叫着,老泪纵横。床上和地上流满了血,那血已经凝固。
朱银山对王海荣说:“赶快报官!”
王海荣说:“老爷,到哪里报?到县衙去?那可要走上百十里山路,就是报了官,县衙的老爷还能管我们这山旮旯里的事情?以前有人到县衙里报过案,从来没有人来解决问题,还都不是我们唐镇人自己解决。老爷,你看?”
朱银山又说:“那你赶快去把李慈林找来!”
王海荣答应了一声,狂奔而去。
他一路走一路喊叫:“朱银山家出人命啦,朱银山家出人命啦——”
人们听了王海荣的喊叫,惊骇不已,有人就往朱家跑。
王海荣来到李慈林的家门口,猛地敲起了门:“开门,开门!”
门开了,开门的不是李慈林,而是他的姐姐王海花。王海花疲惫的模样,她一夜都没有合眼,守着高烧的冬子。王海花说:“海荣,你火急火燎的,出甚么事情了?”
王海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姐,不好了,朱银山家遭抢了,他的小老婆也被人杀了!”
王海花张大了嘴巴:“啊——”
王海荣继续说:“李慈林呢?朱银山让我来找他!”
王海花说:“他昨夜出去后就没有归家,我也不晓得他在哪里,这些天,他和你姐夫神鬼兮兮的不晓得在做甚么!他还托我看冬子呢,冬子病成这样,他都不上心,好像冬子不是他儿子。你去李公公,不,是顺德公那里看看,也许他在顺德公那里。”
王海荣匆匆走了。
王海花看着弟弟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海荣刚刚来到兴隆巷的巷子口,看到李慈林和李骚牯带着几个人,跑过来。王海荣神色苍惶地说:“慈林叔,朱银山家出事了,他让我来找你,你赶快去吧!”李慈林满脸肃杀,粗声粗气地说:“我晓得了,这不就是去朱家嘛!”
……
据朱银山说,这个夜晚,他宿在小老婆的房间里。半夜时分,他的脖子冰凉冰凉的,睁开眼,发现房间里的油灯点亮了,一把锋利雪亮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两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床前,他小小老婆被捆着,缩在床的一角。蒙面人低声说:“老狗,起来!”朱银山的心沉入了冰窟,他知道大事不好,只好战战兢兢地从雕花的眠床上爬起来,那冰冷的刀锋一直贴着他的脖子,他只要轻举妄动,刀就会把他的脖子切断。蒙面人说:“老狗,我们不要你的命,只求你的财,你只要把你的金银财宝拿出来,就饶你一条狗命!否则,非但砍了你,把你全家老小也杀光!”朱银山颤抖着说:“好汉,饶命!我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谷仓里有满满的一仓谷子,你们挑走吧!”蒙面人手一用力,刀锋压进了朱银山的皮肤,痒丝丝麻酥酥的,朱银山感觉到了危险。这时,缩在床角发抖的小老婆说:“老爷,你就把东西给他们吧,命要紧哪!”蒙面人邪恶地瞥了小老婆一眼,冷笑着说:“还是小娘子明事理,老狗,你放老实点,不要耍什么花招!”朱银山无奈,只好说:“好汉,你跟我来吧!”朱银山就浑身筛糠似地往房门外走去。一个蒙面人跟在了他的身后,刀还是架在他的脖子上。另外一个蒙面人留在了房间里,他冒着火的目光落在了小老婆美貌的粉脸上……朱银山带着蒙面人去他的主卧房取东西时,发现全家老小被捆绑在厅堂里,还有几个蒙面人持刀站在那里。朱银山从卧房的秘柜里取出一个雕花的黑漆小箱子交给蒙面人,蒙面人打开来一看,里面都是金银珠宝,他的目光顿时闪光。蒙面人把朱银山绑在了厅堂里,就在这时,朱银山听到偏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心里像被插进了一把钢刀,痛晕过去……他醒过来不久,就见王海荣进来。
李慈林听完朱银山的讲述,眉头紧锁:“你听得出那些人的口音吗?”
朱银山惊魂未定:“听不出来。”
李慈林又问:“你看得出来,他们的模样吗?”
朱银山说:“我怎么看得出来,他们的头脸都用黑布包裹住了,就露出两只眼睛。”
李慈林对李骚牯说:“骚牯,你去偏房里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劫匪留下来的物件。”
李骚牯的眼神慌乱地说:“好的。”
李骚牯进入偏房后,李慈林叹了口气说:“看来顺德公还是有先见之明哪!”
朱银山问道:“甚么先见之明?”
李慈林说:“顺德公回唐镇不久就说过,外面的天下纷乱,难得唐镇如此安宁,可这安宁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呀!顺德公早就预料到外界的乱世还是会波及唐镇的。现在问题真的来了,我想一定是外面的流寇进入唐镇山区了,我们不能不防呀!”
朱银山说:“慈林老弟,那可如何是好哇!”
李慈林说:“你是朱姓人家的族长,这两天,顺德公会招集你们这些族长商量对策。在还没有形成决议前,我会找人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的。”
朱银山说:“唐镇也数你功夫好,你可是要担起重任哪!”
李慈林说:“这个你放心,事已至此,我责无旁贷!”
朱银山老泪纵横:“慈林老弟,你可要给我们报仇哇!”
李慈林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抓到那些劫匪,我一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纵使阳光可以从树缝里漏落下班驳的光亮,黑森林里还是阴森可怖,时不时还会飘出腥臭难闻的气味,那是腐烂的气味。李红棠闻到那种气味,就想吐,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和上官文庆一起在黑森林里寻找出口。有上官文庆在,她心中有了依靠,也就不像刚刚闯入黑森林时那么恐惧,心里还是焦虑不安。
上官文庆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前面探着路,森林里厚厚地铺满了落叶,落叶下面隐藏着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上官文庆每探寻几步,就回头微笑地对李红棠说:“没事,走吧!”
李红棠心里着实感动,这个在唐镇被人冷眼相看的侏儒,对她竟然无微不至的关怀。她饿了,上官文庆就去森林里寻找一些野果给她充讥,她冷了,就燃起火堆,给她取暖……还给她讲很多很多没有听说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给她解闷。李红棠弄不明白,小小的他心里包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无法想象他的心灵世界有多大。
上官文庆突然喊了一声:“红棠,你别过来!”
李红棠心里颤抖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此时,天上的阳光仿佛被乌云遮住了,黑森林昏暗下来。上官文庆像是踩在一团烂泥潭里,他的双腿被什么吸住了,慢慢地陷了下去。李红棠清楚地看到,上官文庆的脚下冒出了乌黑糜烂的泡泡,有瘟氤的气体丝丝缕缕地升起。李红棠也闻到了腥臭难闻的气味。李红棠第一感觉就是,上官文庆陷到森林里的沼泽里了,因为上面覆盖了厚厚的落叶,他没有能够看清,也因为他的力气如孩童一般,就是用树枝戳也戳不穿那厚厚的树叶子,他踏上去就陷进去了。李红棠还知道,那瘟氤的气体就是瘴气,有毒的瘴气。
李红棠大骇,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文庆要是被那烂泥潭吞噬,他就再也回不到唐镇了,他那矮小的肉身也会和枯叶一样腐烂,尸骨无存。
上官文庆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嘴巴也张得很大。
他使劲地挣扎,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烂泥潭里还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像是恶鬼的冷笑。
李红棠大声喊道:“文庆,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上官文庆急促地喘息着说:“红棠,救我,救我——”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红棠不知所措,她就那样茫然地看着上官文庆一点一点地陷落。他的手不停地挥舞着:“红棠,救我,救我——”
李红棠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上官文庆流泪,他的眼泪李红棠眼前的空间飞舞,她心如刀割,这个以前和她从来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生命一下子和她拉得那么近,她的心被这个可怜的生命击中,疼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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