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李骚牯也跑到李公公面前,跪下来,边磕头边喊:“万岁,万岁,万完岁——”
王巫婆也在坛子上跪下,三呼万岁。
朱银山也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几个族长也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像是被传染了一样,黑压压人们纷纷跪了下来,“万岁”声如潮水般响起,不绝于耳。
只有冬子和李红棠迷茫地站在那里,宛若置身梦境之中。
……
唐镇变了天,李公公摇身一变,成了唐镇的皇帝。
李公公准备在城墙修好后再择个好日子登基,唐镇人觉得有个自己的皇帝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李公公仿佛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生活,一种区别于过去平静如水的充满刺激的生活。就拿修城墙来说吧,尽管他们出的都是义务工,没有分毫报酬,可这件事情让他们在寂寞的冬天有了事情可做,而且是件有意义的事情,自从那天在土地庙门口拥戴李公公为皇帝后,他们干得就更加起劲了,他们必须拥有自己的防御工事,因为他们都成了朝廷的叛敌,假如走漏了风声,官兵杀过来,他们都会成为刀下鬼。所以,唐镇人修建城墙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士气空前高涨,速度明显加快了。李慈林的团练也加紧了操练,他亲手教他们练习刀枪剑棒,游老武师师傅留下来关于不轻易授徒的训戒也被忘得干干净净。李慈林觉得离报仇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就莫名的兴奋,更让他兴奋的是,突然拥有的权利。
王海荣真的是想参加团练了。
他抽空找到了姐姐王海花。
王海荣在晚饭后来到姐姐家里。
王海花正在灶房里洗碗,见他进来,不冷不热地说:“你来了。”
王海荣笑嘻嘻地走进灶房:“阿姐,我帮你洗吧。”
王海花说:“男人应该在外面打天下,洗碗算甚么!要向你姐夫学习,做个有出息的男人,你再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是帮人做长工的命,有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你?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子光棍吧!”
她的口气变了许多,真是夫贵妻荣呀,如今李骚牯的地位不一样了,是皇帝手下的红人了,她对丈夫的看法也有了改变,说话底气也足了。
王海荣说:“阿姐,我错了。”
王海花说:“你有什么错?”
王海荣说:“我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去参加团练。”
王海花说:“什么团练呀,马上就要改成御林军了,等改成御林军,你姐夫就是将军了!明白吗?不过,和你说再多,也是浪费我的口水,你那番薯脑袋想不明白的。”
王海荣说:“我想明白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王海花说:“你现在想明白太迟了。”
王海荣说:“不迟吧。我想参加团练!”
王海花说:“真的?”
王海荣点了点头说:“真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王海花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人了,现在参加团练都要走后门,并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你姐夫说,现在可严了!”
王海荣说:“我姐夫不是有权吗,进一两个人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王海花说:“权是有点权,可进人他还是说了不算了,没有李慈林点头,你姐夫就是说破大天也没有用!”
王海荣说:“姐夫和李慈林的关系不一般,我想只要姐夫肯帮忙,在李慈林面前美言几句,李慈林还是会给他面子的。”
王海花想到这段时间李骚牯对她也热情了些,经常半夜三更回来求欢,或许和他说说弟弟的事情,他会上心。王海花说:“我和他说说看吧,不过,我不敢给你打包票的,能成就成,不成我也没有办法。”
王海荣高兴地说:“多谢阿姐了,我就晓得阿姐心疼我。”
王海花说:“去去去,甚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甜!”
就在这时,李骚牯回来了。他一进屋就把挂在腰间的刀取下来,往桌子上一放,坐在板凳上,冲灶房里喊道:“上茶!”
王海花把茶壶递给弟弟:“快给你姐夫倒茶,好好拍拍他的马屁!”
王海荣屁颠屁颠地走出去,给李骚牯筛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
李骚牯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他对这个小舅子从来都没好脸色。
王海荣满脸堆笑:“没事就过来看看阿姐。”
李骚牯喝了口茶,冷淡地说:“有甚么好看的,再看还不是那样!”
王海花从灶房里走出来,笑着说:“今天这么早就归家了呀,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我去给你做!”
李骚牯说:“吃过了,忙了那么久了,现在事情终于有眉目了,慈林老哥让我早点回家睡个好觉,接下来还会更忙的,不好好休息休息,累都累死了,你以为做点事情那么容易!”
王海荣说:“姐夫辛苦了。”
李骚牯又瞥了他一眼:“对了,你这个人平常不登门,今天登门一定有甚么事情,说吧!”
王海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不好意思向姐夫开口,不住地用目光向姐姐求援。
王海花笑了笑说:“骚牯,阿弟他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
李骚牯瞪了她一眼:“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点记性都没有,不要再叫我骚牯了,我现在是唐镇有头有脸的人了,这样叫你不嫌丢人?你应该叫我‘官人’,像唱戏的那样!对了,有甚么事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憋屎呀!”
王海花笑笑:“好,以后就你官人!官人,是这样的,阿弟他想加入团练。”
李骚牯看了看王海荣,冷笑着说:“嘿嘿,就你也想当团练?你敢杀人吗?你怕死吗?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老老实实的干你的农活,比什么都好!你别看我们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成天都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王海荣的脸憋得通红,“我不怕死,姐夫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姐夫指东我绝对不会打西,杀人,我敢,敢!”
李骚牯说:“拉倒吧,就你——”
王海花说:“官人,你就帮帮他吧,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就忍心看他穷困潦倒?”
李骚牯喝了口茶,一手拍在刀鞘上:“好吧,我和慈林老哥说说,他要同意,我也没意见,他要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丑话说在前面,团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要是怕死,吃不了苦头,你现在还来得及收回你的请求,穿上了团练的衣服,就由不得你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也都是顺德皇帝的了!”
王海花连忙对弟弟说:“还不快谢你姐夫!”
不要说谢了,就是让他给李骚牯下跪,他也不会推辞,王海荣兴奋地说:“多谢姐夫了!”
李骚牯挥了挥手:“谢个屌!好了,你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海花,去给我烧洗脚水,老子要困觉了!”
王海荣轻飘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充满了希望,仿佛幸福生活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甚至想到了和李红棠入洞房的美好情景,李红棠还柔声地唤他官人,他的心里真的乐开了花。
他喜气洋洋地走进一条巷子,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下巴都快磕掉了,一阵阵地刺痛!
他恶狠狠地骂了声:“那个乌龟崽使的拌,不得好死!”
突然,他听到了“叽叽”的笑声,那笑声阴冷诡异。王海荣脸皮上冒出了鸡皮疙瘩,恐惧而又警觉地说:“谁——”
一个无力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乌龟崽,你要是真心喜欢李红棠,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去向她表白,陪她一起去找她妈姆!”
王海荣听出来了,这是上官文庆的声音。
他喊道:“矮子鬼,屌你老母的,给我滚出来,看我揍不死你!”
上官文庆没有再说话,巷子里一片死寂。
王海荣站了一会,觉得不对劲,于是,在寒冷的风中一路小跑回家,他总觉得身后有个人跟着自己。
修城墙也好,唱大戏也好,李公公当皇帝也好……李红棠都没有兴趣,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和她无关。她心里想得最多的还是母亲,还是要继续找下去。这天晚上回家后,发现弟弟不在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李红棠冲出了门,刚好看到缓缓走过来的上官文庆。上官文庆是病了,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病了的上官文庆这些天没能跟她去寻找母亲,但他每天都在镇东头进入唐镇的路口等她,回唐镇时,李红棠总是不让他和自己一起走。
她虚弱地说:“文庆,你见到阿弟了吗?”
上官文庆摇了摇头:“没有,他不在家?”
李红棠焦虑地说:“这可如何是好,阿弟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上官文庆说:“红棠,你莫急,我们分头去找。”
李红棠心想,只能如此了,便朝他点了点头。
李红棠想,冬子会不会在阿宝家。她敲开了阿宝的家门,开门的是疲惫的张发强。张发强嘴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见到惊惶的李红棠,就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说:“红棠,你怎么啦?”
李红棠说:“冬子在你家吗?”
张发强摇了摇头说:“不在。”
李红棠喃喃地说:“他会跑哪里去呢?”
张发强朝里面喊了声:“阿宝,你给我出来——”
阿宝听话地跑了出来。
张发强问他:“今天你和冬子在一起玩了吗?”
阿宝眨了眨眼睛:“上午我们在一起的,在河滩上玩堆石子,下午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了,我看他回家了的。”
……李红棠在镇街上挨家挨户地问,没有人知道冬子的下落。
上官文庆也找了很多地方,没有找到冬子。李红棠和他在家门口汇合在一起。上官文庆显得十分无力。
李红棠对他说:“文庆,你赶紧回去吧,你不回去,你妈姆又要着急了,我再想想办法。”
上官文庆说:“我和你一起找!”
李红棠说:“不用了,你赶快回去!”
上官文庆还要坚持,李红棠发火了:“让你回去你就回去,罗嗦什么!你要不回去,我再不理你了!”
上官文庆从来没有看过她发火,吓得浑身哆嗦,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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