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瑞想趁机多打几个电话,联络联络,但能联络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况且多有不便。艾作家忙于写作不宜打搅。他想国通倒是应该找找,告诉他伤害哥哥的凶手至今没有得到惩处。说这个也不是指望他进一步帮忙,这不大可能(电视机已捎到家了),但必须让他知道他找的关系没起作用,别让他以功臣自居。
他拨了国通办公室的电话,电话空响,只得扣死,这时他又想起一个可以联络的人来,是小解,于是便打了小解的呼机。等电话的时候国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小解出去干什么自己是知道的,现在情况不明,如果犯事被抓,警方肯定会通过他的呼机搜寻线索,顺藤摸瓜,那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按不上“同谋”也能追究个知情不报。
他很是紧张,想惟一的对策是不接电话。接下去的时间国瑞只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断头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哐当落下身首分家。事实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严重,刀声(电话铃)一直没响,他的心亦渐渐放宽,没回电话说明小解还没回来,要么尚未得手,要么已被逮住。而这两种状况都让国瑞十分担心。
国瑞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想再找国通,这时小英推门进来,说派出所来了两警察。国瑞一听浑身的血涌上头顶,心狂跳不止。想果真惹出了麻烦,只是没料到公安的行动这么迅速。他没动,小英又说玉姐没起床,请他去接洽一下。国瑞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便硬着头皮走出餐厅。
到客厅,国瑞见一高一矮两警察背对着他站在鱼缸前面,矮个警察正把手伸在他的玻璃瓶里抓泥鳅,看样是当成了鱼食要抓了喂大鱼缸里的鱼。泥鳅滑不好抓,把水搅得哗哗响。两人就乐不可支。国瑞从两人的举止神情上看不像是来抓人的,略放宽了心,便上前打招呼,说二位来了?两警察回头看看他。小英说:“他是国管。”
“鬼管?有姓鬼的?”高个警察嘟噜。国瑞冲他们笑笑说:“我姓国,国家的国,发‘桂’音。二位沙发上坐。”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看崭新的地毯,又看看国瑞脚上的拖鞋,有些犹豫不决,过会儿,矮个警察擦着手说:“不用客气,就站着说说吧。我们是管区派出所的,想来落实一下有关保卫方面的事,前几天本市发生了一桩入室强奸抢劫案,受害人是医院的一位女大夫,她被犯罪嫌疑人打电话诓出去,又跟踪去了她家。
作案手段很高明。因此,局里领导指示我们加强这里的治安保卫,既要保证首长的安全又尽量减少干扰,所以想来听听首长的意见,看采取哪种保卫方式合适。”国瑞的脑子一下子没转变过来,想哪来的首长,略一顿,晓得首长是玉姐,确切说是首长儿媳的玉姐。他就顺着杆子爬说:“首长还在休息,等她醒了我向她汇报,看她有什么意见。”矮个警察说:“行,那我们改日再来。”说完却没挪步,又转向鱼缸,问:“这条大鱼值多少钱呢?”国瑞似乎听说是八万多块钱,却故意加码说:“十几万吧。”高个警察冲矮个警察说:“我说要超过十万嘛,你没个数。”
矮个警察咋咋舌头说:“一辆桑塔纳呵!”又转向国瑞说:“我建议弄一个小网捞鱼食,用手抓太费劲了。”国瑞说:“那不是鱼食,是养的鱼。”“养泥鳅?!”两警察异口同声。国瑞点点头。高个警察脑子转得很快,说:“首长家养起泥鳅,肯定是一种养鱼新时尚,过不了多久大家会跟着养,就像当年家家户户养君子兰。”矮个警察问:“这泥鳅是什么品种?在哪儿能弄得到?”国瑞觉得好笑,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警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等他开口。他就顺口说句:“河湾。”“呵,河湾泥鳅,河湾泥鳅……”两警察像背诵电话号码似地念咕着出门,看神情像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情报,不虚此行,赚了便宜。
两警察走后,国瑞开始琢磨刚才警察说的那个案子,受害人×医院的女大夫,是不是就是那个叫黄群的婊子(蔡毅江骂语)?要是她的话案犯十有八九就是蔡毅江了。官司输后蔡毅江发誓要对“二黄”(她和搬家公司老板黄天河)进行报复。看来已开始了。国瑞不由在心里打个冷颤,这时便听见玉姐的话声:“是谁来了?”
国瑞抬头见穿白色睡衣的玉姐站在昨晚站着的地方,像个玉人。他告诉她是派出所的人,来问加强安全保卫方面的事。玉姐对此没说什么,边打哈欠边张开双臂像要展翅飞翔般伸个懒腰。之后吩咐国瑞:半个小时后随她去商场购物,打电话让小秦把车开来。
·12·
尤凤伟作品
下部
二
(摘自案卷二)
继续交待你和龚玉就是玉姐的那个女人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你不清楚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雇主。
单单是这种关系?
就是。
你的态度不好,很成问题,这样对你不好。
……
你恨她?
不恨。
你应该恨她,是她导致了你的犯罪。
害我的不是她,是……
不要东扯西拉,不要望风扑影,这样对你没好处。现在只要你说龚玉。
她是个好人。
好在哪儿,好在雇你睡觉你又得钱又舒服?
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我们有证据,抵赖没有用处。
有证据,干嘛还要问我?
证据是证据,交待是交待,只有一致了,才能证实你的态度好,只有态度好才能得到从宽处理。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和龚玉的关系。
没啥说。
她雇你做什么?
做管家。
那是幌子,事实上是雇你干别的。还要我提醒吗?提醒就不算你的交待了。
你说吧。
说好听的是雇你当面首,说不好听的是她嫖妓你卖淫。
这不是事实,我和玉姐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是私情?
……
是爱情?
……
是友情?
对,是友情。
仅仅是友情?
嗯。
男女之间,有友情就可以有别的情。
我和玉姐没有别的情。
有没有性关系?
没有。
有没有变相性关系?
啥叫变相性关系?
口交。
我不懂。
(讲解口交)
(摇头)
指交?
我也不懂。
(讲解指交)
(摇头)
有没有性接触?
……啥叫性接触?
接过吻?
(摇头)
拥抱过?
(摇头)
抚摸过?
(摇头)
真是清清白白呀,要这样她雇你究竟有什么用?
我给她当管家。
你说说当管家都干了些什么事?
……
当管家该干些什么事?从玉姐当众宣布时起他就一直寻思这件事。管家管家,顾名思义是替玉姐管理别墅里的日常事,可具体该管什么怎么管他就不太清楚了。他没干过,不懂。玉姐没讲,其他人也没讲。别墅里的人各有各的分内事,开车也好做饭也好勤杂也好各负其责,各行其是,不管实际情况怎样,可看在眼里的都是忙忙碌碌不得闲,而惟独他这个“大总管”消消停停,东溜西转像个甩手掌柜的。玉姐偶尔也吩咐他做些事情,如临时上街买点东西或通知厨师加个菜之类,可单单这他这个管家也就可有可无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有事做太忙太累受不了,无事做游手好闲也同样,何况是受人之雇凭干活拿工钱。他就觉得挺难受,不知怎样才好。他也问过玉姐他应该做哪些事,而玉姐没有明确说,只说他新来乍到不用急,慢慢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玉姐给了他一个囫囵梨啃。有一次进厨房他对厨师老宋说起自己的事,请教自己怎样当管家。老宋是别墅杂工中最有趣的一个人,他一面揉着面团一面眨巴着眼,他说雇工都要围着主人转,比方在这紫石苑,他做饭烧菜围着锅台转,老赵种花种草围着院子转,小秦开车围着车轱辘转,小英清洁打杂楼上楼下转。国瑞忙问他该围着啥来转?老宋说围着玉姐的屁股转呵。国瑞问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老宋便笑而不答了。
不过没过多久,国瑞终是明白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了,而让他明白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姐本人。
那天是阴历腊月初八,腊八节。玉姐这天的活动是由一位市领导的夫人陪同去珠山进香,吃斋饭,还要在庙里住一宿。临行前玉姐吩咐小英随她上山,国瑞留守,而老赵老宋在头天晚上就放假回家。临上车时玉姐又悄声吩咐国瑞,叫他在下午三点多钟打她的手机,打通了就行,不用讲话。国瑞默记在心。
别墅里只剩下国瑞一个人,他很是放松,关起门来在客厅里看电视。平时电视只在晚饭后开,看到十点熄灯就关掉。况且就是看,他也不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玉姐在时她拿着遥控器,玉姐不在时全部权力归小英。现在他终于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用遥控器将频道旋转一圈,发现一部电视剧一台综艺节目及一场足球比赛都值得一看,都难以舍弃。他就按着遥控器轮换着看,不歇气地按动开关把手指头都按痛了。他就用两手轮换着按,反正是飚上这台电视了,不歇人也不歇马。只看个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也忘了肚子。
他在去卫生间解手时瞅了眼墙上的表,时针分针在Ⅲ上重叠,他不由呵了一声,连排泄也顾不上,慌忙给玉姐拨电话。听到了玉姐的普通话口音,他也用普通话说声我是国瑞。依照交待这一句也属多余。他听见玉姐在那边哼哼哈哈的讲,像听人在电话里说事情。最后说句我知道了,马上回去,一切回去再谈。电话就断了。
国瑞有些云里雾里,惟有一点明确:玉姐要回来了,也只屑半个钟头。他关上电视,然后走到门外等玉姐的到来,而玉姐却迟迟不到。直到天色晚了,也没听见汽车驶来的声音,倒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他飞奔回去。电话是玉姐打来的,张口就说大国咱找地方过节。国瑞一时竟眯眯瞪瞪,不晓得过什么节,自从离家节的概念淡漠,特别是农家节。玉姐交待让他立即打车到富华大酒店,她在大堂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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