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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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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瑞想趁机多打几个电话,联络联络,但能联络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况且多有不便。艾作家忙于写作不宜打搅。他想国通倒是应该找找,告诉他伤害哥哥的凶手至今没有得到惩处。说这个也不是指望他进一步帮忙,这不大可能(电视机已捎到家了),但必须让他知道他找的关系没起作用,别让他以功臣自居。

他拨了国通办公室的电话,电话空响,只得扣死,这时他又想起一个可以联络的人来,是小解,于是便打了小解的呼机。等电话的时候国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小解出去干什么自己是知道的,现在情况不明,如果犯事被抓,警方肯定会通过他的呼机搜寻线索,顺藤摸瓜,那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按不上“同谋”也能追究个知情不报。

他很是紧张,想惟一的对策是不接电话。接下去的时间国瑞只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断头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哐当落下身首分家。事实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严重,刀声(电话铃)一直没响,他的心亦渐渐放宽,没回电话说明小解还没回来,要么尚未得手,要么已被逮住。而这两种状况都让国瑞十分担心。

国瑞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想再找国通,这时小英推门进来,说派出所来了两警察。国瑞一听浑身的血涌上头顶,心狂跳不止。想果真惹出了麻烦,只是没料到公安的行动这么迅速。他没动,小英又说玉姐没起床,请他去接洽一下。国瑞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便硬着头皮走出餐厅。

到客厅,国瑞见一高一矮两警察背对着他站在鱼缸前面,矮个警察正把手伸在他的玻璃瓶里抓泥鳅,看样是当成了鱼食要抓了喂大鱼缸里的鱼。泥鳅滑不好抓,把水搅得哗哗响。两人就乐不可支。国瑞从两人的举止神情上看不像是来抓人的,略放宽了心,便上前打招呼,说二位来了?两警察回头看看他。小英说:“他是国管。”

“鬼管?有姓鬼的?”高个警察嘟噜。国瑞冲他们笑笑说:“我姓国,国家的国,发‘桂’音。二位沙发上坐。”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看崭新的地毯,又看看国瑞脚上的拖鞋,有些犹豫不决,过会儿,矮个警察擦着手说:“不用客气,就站着说说吧。我们是管区派出所的,想来落实一下有关保卫方面的事,前几天本市发生了一桩入室强奸抢劫案,受害人是医院的一位女大夫,她被犯罪嫌疑人打电话诓出去,又跟踪去了她家。

作案手段很高明。因此,局里领导指示我们加强这里的治安保卫,既要保证首长的安全又尽量减少干扰,所以想来听听首长的意见,看采取哪种保卫方式合适。”国瑞的脑子一下子没转变过来,想哪来的首长,略一顿,晓得首长是玉姐,确切说是首长儿媳的玉姐。他就顺着杆子爬说:“首长还在休息,等她醒了我向她汇报,看她有什么意见。”矮个警察说:“行,那我们改日再来。”说完却没挪步,又转向鱼缸,问:“这条大鱼值多少钱呢?”国瑞似乎听说是八万多块钱,却故意加码说:“十几万吧。”高个警察冲矮个警察说:“我说要超过十万嘛,你没个数。”

矮个警察咋咋舌头说:“一辆桑塔纳呵!”又转向国瑞说:“我建议弄一个小网捞鱼食,用手抓太费劲了。”国瑞说:“那不是鱼食,是养的鱼。”“养泥鳅?!”两警察异口同声。国瑞点点头。高个警察脑子转得很快,说:“首长家养起泥鳅,肯定是一种养鱼新时尚,过不了多久大家会跟着养,就像当年家家户户养君子兰。”矮个警察问:“这泥鳅是什么品种?在哪儿能弄得到?”国瑞觉得好笑,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警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等他开口。他就顺口说句:“河湾。”“呵,河湾泥鳅,河湾泥鳅……”两警察像背诵电话号码似地念咕着出门,看神情像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情报,不虚此行,赚了便宜。

两警察走后,国瑞开始琢磨刚才警察说的那个案子,受害人×医院的女大夫,是不是就是那个叫黄群的婊子(蔡毅江骂语)?要是她的话案犯十有八九就是蔡毅江了。官司输后蔡毅江发誓要对“二黄”(她和搬家公司老板黄天河)进行报复。看来已开始了。国瑞不由在心里打个冷颤,这时便听见玉姐的话声:“是谁来了?”

国瑞抬头见穿白色睡衣的玉姐站在昨晚站着的地方,像个玉人。他告诉她是派出所的人,来问加强安全保卫方面的事。玉姐对此没说什么,边打哈欠边张开双臂像要展翅飞翔般伸个懒腰。之后吩咐国瑞:半个小时后随她去商场购物,打电话让小秦把车开来。

·12·





尤凤伟作品

下部



(摘自案卷二)

继续交待你和龚玉就是玉姐的那个女人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你不清楚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雇主。

单单是这种关系?

就是。

你的态度不好,很成问题,这样对你不好。

……

你恨她?

不恨。

你应该恨她,是她导致了你的犯罪。

害我的不是她,是……

不要东扯西拉,不要望风扑影,这样对你没好处。现在只要你说龚玉。

她是个好人。

好在哪儿,好在雇你睡觉你又得钱又舒服?

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我们有证据,抵赖没有用处。

有证据,干嘛还要问我?

证据是证据,交待是交待,只有一致了,才能证实你的态度好,只有态度好才能得到从宽处理。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和龚玉的关系。

没啥说。

她雇你做什么?

做管家。

那是幌子,事实上是雇你干别的。还要我提醒吗?提醒就不算你的交待了。

你说吧。

说好听的是雇你当面首,说不好听的是她嫖妓你卖淫。

这不是事实,我和玉姐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是私情?

……

是爱情?

……

是友情?

对,是友情。

仅仅是友情?

嗯。

男女之间,有友情就可以有别的情。

我和玉姐没有别的情。

有没有性关系?

没有。

有没有变相性关系?

啥叫变相性关系?

口交。

我不懂。

(讲解口交)

(摇头)

指交?

我也不懂。

(讲解指交)

(摇头)

有没有性接触?

……啥叫性接触?

接过吻?

(摇头)

拥抱过?

(摇头)

抚摸过?

(摇头)

真是清清白白呀,要这样她雇你究竟有什么用?

我给她当管家。

你说说当管家都干了些什么事?

……

当管家该干些什么事?从玉姐当众宣布时起他就一直寻思这件事。管家管家,顾名思义是替玉姐管理别墅里的日常事,可具体该管什么怎么管他就不太清楚了。他没干过,不懂。玉姐没讲,其他人也没讲。别墅里的人各有各的分内事,开车也好做饭也好勤杂也好各负其责,各行其是,不管实际情况怎样,可看在眼里的都是忙忙碌碌不得闲,而惟独他这个“大总管”消消停停,东溜西转像个甩手掌柜的。玉姐偶尔也吩咐他做些事情,如临时上街买点东西或通知厨师加个菜之类,可单单这他这个管家也就可有可无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有事做太忙太累受不了,无事做游手好闲也同样,何况是受人之雇凭干活拿工钱。他就觉得挺难受,不知怎样才好。他也问过玉姐他应该做哪些事,而玉姐没有明确说,只说他新来乍到不用急,慢慢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玉姐给了他一个囫囵梨啃。有一次进厨房他对厨师老宋说起自己的事,请教自己怎样当管家。老宋是别墅杂工中最有趣的一个人,他一面揉着面团一面眨巴着眼,他说雇工都要围着主人转,比方在这紫石苑,他做饭烧菜围着锅台转,老赵种花种草围着院子转,小秦开车围着车轱辘转,小英清洁打杂楼上楼下转。国瑞忙问他该围着啥来转?老宋说围着玉姐的屁股转呵。国瑞问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老宋便笑而不答了。

不过没过多久,国瑞终是明白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了,而让他明白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姐本人。

那天是阴历腊月初八,腊八节。玉姐这天的活动是由一位市领导的夫人陪同去珠山进香,吃斋饭,还要在庙里住一宿。临行前玉姐吩咐小英随她上山,国瑞留守,而老赵老宋在头天晚上就放假回家。临上车时玉姐又悄声吩咐国瑞,叫他在下午三点多钟打她的手机,打通了就行,不用讲话。国瑞默记在心。

别墅里只剩下国瑞一个人,他很是放松,关起门来在客厅里看电视。平时电视只在晚饭后开,看到十点熄灯就关掉。况且就是看,他也不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玉姐在时她拿着遥控器,玉姐不在时全部权力归小英。现在他终于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用遥控器将频道旋转一圈,发现一部电视剧一台综艺节目及一场足球比赛都值得一看,都难以舍弃。他就按着遥控器轮换着看,不歇气地按动开关把手指头都按痛了。他就用两手轮换着按,反正是飚上这台电视了,不歇人也不歇马。只看个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也忘了肚子。

他在去卫生间解手时瞅了眼墙上的表,时针分针在Ⅲ上重叠,他不由呵了一声,连排泄也顾不上,慌忙给玉姐拨电话。听到了玉姐的普通话口音,他也用普通话说声我是国瑞。依照交待这一句也属多余。他听见玉姐在那边哼哼哈哈的讲,像听人在电话里说事情。最后说句我知道了,马上回去,一切回去再谈。电话就断了。

国瑞有些云里雾里,惟有一点明确:玉姐要回来了,也只屑半个钟头。他关上电视,然后走到门外等玉姐的到来,而玉姐却迟迟不到。直到天色晚了,也没听见汽车驶来的声音,倒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他飞奔回去。电话是玉姐打来的,张口就说大国咱找地方过节。国瑞一时竟眯眯瞪瞪,不晓得过什么节,自从离家节的概念淡漠,特别是农家节。玉姐交待让他立即打车到富华大酒店,她在大堂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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