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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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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臭娘们这一顿宵夜一般要吃半小时到一小时,然后才能安安静静睡着。可我的肚子却叫得愈来愈响了,我真恨不得下床去打开她的“百宝箱”。但是,我不敢。新来的任中队长刚刚找我训过话,要是再栽个筋斗,我还活不活呀!

“你要好好交待,你和关飞鸾在背后搞了些啥名堂?”

任中队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这黄毛丫头没啥好怕的,她要想跟我斗,到老君炉里再炼上三年也不到火候。我想她对我盘根刨底查问,准是洪大队长的主意。那个活阎王母老虎有多狠心哪!要真给定上个啥罪名,我准要罪上加罪。再加判个三年五载,我这一辈子可就玩完了!

我不能坐着等死,我得赶紧找关飞鸾想想办法。

号子里非常静,我支起耳朵听了听,同改们都睡死了,梁佩芬也睡死了,还不断磨牙,准是半夜吃东西不刷牙,虫子这会儿来“吃”她了。我轻轻坐了起来,猴着腰去摸关飞鸾的脸蛋儿这小妞也睡上铺,脑袋瓜紧挨我的脚丫子。我伸出一个手指,在关飞鸾脸上挠着痒痒。这小妞的皮肉真嫩,脸蛋儿像水豆腐。我刮她左脸,她侧身向右;我刮她右脸,她再侧身向左。折腾好一会儿才把她弄醒。她哼哼唧唧说,干吗呀干吗?我拖着她的手说,快,到我铺上来!她磨蹭着,我硬拽她,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对她说,她才不大情愿地爬到我床上来。

关飞鸾钻进我的被窝里,我禁不住把她紧紧搂着。这小妞儿浑身没骨头似的,像鱼儿一样滑溜溜的,搂在怀里真舒服。我亲了亲她的脸蛋儿,心里就火烧火燎。她进号子那会儿,我跟她结过“对子”,还偷偷亲过嘴,后来干部看得紧,我们都死了那个心,不敢往一块儿黏黏糊糊。关飞鸾在我怀里忸怩着,还以为我要跟她亲昵呢!我说,你臭美啥呀你?就要大祸临头了,我还有那个心思!关飞鸾说你别唬我,到底出了啥子事?我说中队长今晚找我谈过话了,问我们俩背后有没有搞名堂,这不是要查我们有没有搞地下团伙吗?要是真定下这个罪名,我们就得罪上加罪,死在这牢里啦!关飞鸾在我怀里一个劲颤抖起来,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我把关飞鸾搂紧了些,说,别怕!小妹,我们只要死不承认,她们也不能定个屁罪。

在号子里,“58条”明文规定,犯人之间只能叫名字,不能叫绰号,更不准称兄道弟呼姐叫妹的。可我和关飞鸾关系特好,在背地总是姐妹相称。因为这样一叫,真会想起我的亲妹子,想起我的亲人们,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儿。我蹲大牢她们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我真想死她们了。

关飞鸾也亲亲地叫了我一声姐,说还有梁佩芬呢,她要是把我们揍她的事情全抖出来,我们俩也吃不消。我想了想说,你放心,我有办法。关飞鸾已经被洪月娥那只母老虎吓破了胆,连连说,姐,你千万别再揍她,她一叫唤,倒霉的又是我们俩。我对着她的耳根说,放心!小妹,我不会再动她一指头,但是,我有治她的办法!关飞鸾问我有啥子办法,我说暂时保密,你走着瞧好了。

临了,我又抱着关飞鸾亲了个够。嘿,那妞儿的细脖子像笋尖尖样白嫩,有种香香的气味,真好闻!

第二天深夜,在同改们都睡死的时候,我听到梁佩芬那臭娘们又开始吃她的宵夜,嘴馋加上饥饿,呼地一下把我心头的怒火点燃起来了。我掏出一小包细沙,这是我白天下地干活早准备好的。我把床单草席掀开一点儿,找准了床板的缝隙,撒下了一小撮沙子。心里骂道:臭娘们,我给你来点胡椒面!我听见梁佩芬摊在被子上的一张报纸,响起了沙沙声,她以为是我翻身撒下的灰尘,也没太在意,把报纸拿到床外抖了一抖,又继续吃她的“宵夜”。

我看这招不灵,又掏出一只装着毛毛虫的小药瓶。这也是白天下地干活悄悄准备好的。女监果园和菜地里毛毛虫多的是,有白的、灰的、黑的、菜青色的,捏在手上像蚕一样,软绵绵的叫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毛毛虫大都有毒,在你胳膊上一爬,就会肿起一条紫疙瘩,一溜红疙瘩,那种钻心的奇痒会持续好些天,弄得你站不安宁睡不安心。我用这种办法整过不少敢于跟我过不去的同改,每回都吓得她们丢魂失魄,还没有谁敢不服我。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用发夹子把一条肥嘟嘟的毛毛虫拨拉出来。

它像知道即将去担负什么重任,居然把粗壮的脊背拱了几下,像是对我表示忠诚。我又掀开床单和草席,对准床板的缝隙,瞄准一个最佳位置,把毛毛虫拨拉下去。随即,我听见梁佩芬轻轻惊叫了一声,一家伙就蹦下了床。毫无疑问,那条毛毛虫已经准确无误地掉在她的脖颈里。

我连忙下了床,假惺惺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自从前天晚上跟梁佩芬干了一仗,我们已经白眼相对,两天多没说过一句话。我主动下床关心她,她好像很感动,连声说:

“谢谢,谢谢!好像有一条虫子掉在我的脖子上。”

我说:“让我帮你看看。”

这晚月光很亮,从铁窗照进来,我很快就找到那只毛毛虫。

我拈起那条该死的虫子让梁佩芬瞧了瞧,一下扔到窗外去。

我说:“你得赶快去抹点肥皂,要不,会把你痛死痒死的!”

梁佩芬趿着鞋子去厕所,我立即跟了去,主动效劳,用香胰子沾上点清水给她红肿的脖子抹了一遍又一遍。梁佩芬受宠若惊,对我千恩万谢。我说你也不要谢我了,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梁佩芬陡地又紧张起来,瞪大眼睛说,有话明天说好不好,现在深更半夜的。我说,这话就是深更半夜才好说,这会厕所里只有我们俩,最好说话。

梁佩芬两眼怯怯地盯着我:“说吧,说吧,我听着。’我说:“梁佩芬,你不要生气!前会儿的沙子和毛毛虫都是我为你准备的。”

梁佩芬一下子脸都吓白了,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你、你、你为啥恶作剧?我、我、我要去报告”

“你别嚷嚷,也别去报告。你要敢去报告,最后都会像毛主席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说,“你想想,我们经常进果园下菜地干活,谁的号服里带回一点沙子一条毛毛虫,那可是常有的事,干部就能相信我是有意要整你?”

梁佩芬一下就泄了气,可怜巴巴说:“嗨,吕金妹,我跟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为什么老要跟我过不去?”“是你跟我过不去。”

“我哪里得罪了你?”

“你天天深更半夜在我下铺吃东西,你说你说,我能受得了?”

梁佩芬在黑暗中沉默着,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嗐,你想吃啥,只要说一声,我分一点给你吃,我不会小气的。”

我说:“我不是贪吃的猫。”

“你要怎么样?”梁佩芬急得快哭起来,“快快说吧,被干部发现,我们都要倒霉!”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出卖我。”

“啥叫出卖你?”

“不管干部问你什么话,你都不能把我端出去。”

“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比如,我们前天打架的事,你不能出卖我。”

“嗯,还有呢?”

“我和关飞鸾的事,你也不能多嘴!”

梁佩芬这臭娘们到底是当过大官的,低着头,一张臭脸拉得老长,像思量着什么大事,默神了许久,也不肯给我干脆的答复。

我不得不给她加点儿温。我说梁佩芬,你也不要端你那臭官架子了。你判十五年,我才判十二年,两人是半斤对八两。可我才二十二岁,你已经四十出了头,你要跟我过不去,我就奉陪到底,要上铐,两人一块上;要关禁闭,两人一块关;要加刑,两人一块加。就看谁耗得过谁吧!我出去的时候,还有一大把日子好过的。你呢,多熬几年也就熬成个老太婆!

梁佩芬还是不吱声。我不得不再给她一点厉害的。我说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会奉陪到底的。你呢,在我下铺,我今天给你床上撒一把胡椒面,明天给你床上放一条小虫子,我就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梁佩芬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今后我再不会惹你了。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还不行?我会要求调换一个铺位,甚至调换一个号房。”

我轻轻冷笑一声说:“哼,不管你逃到哪里,你的‘百宝箱’是保不住了。”

这是对梁佩芬最致命的一击,她一下子就老老实实投降:

“别,别,请你千万别把这事报告干部!”

我说:“这么说,我说的条件你都同意了?”

“好吧,好吧!”梁佩芬回答得很勉强,几乎快哭出声。

我主动伸出手,说:“来,我们握握手。”

梁佩芬很不甘愿地把手伸给了我。嘿,这臭娘们的手细皮嫩肉,到底是当大官的手。

任思嘉——

下一个站在中队部办公室墙旮旯里的女犯,是关飞鸾。

我还没有开口问话,先把关飞鸾上上下下瞅了一眼:她清亮的黑眸子里稚气尚存,胸脯发育得不够丰满,嘴唇微微上翘,唇角隐约可见细细的茸毛,整个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女中学生。我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个女犯真是太年轻了!

随即,关飞鸾犯罪档案里一些主要文字,在我脑子里蹦了出来:她只有十九岁,却判了二十年徒刑,入狱才一年多一点。她的父亲是四川某地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母亲是一家夜总会的女老板。关飞鸾刚出娘胎那会儿,家境并不阔绰,她记得小时候住的房子小得像鸽子笼。到了她上幼儿园的年龄,家里突然暴发,她就过起像小公主一样奢侈的生活:有最新的玩具,最好的文具,最漂亮的时装,还有左右不离的小保姆。上了中学,父母又给她买了吉他、小提琴、电子琴、钢琴,还走马灯似的给她换了无数家庭教师。总之,她要啥有啥,父母无不有求必应。但是,只有一件东西极其悭吝,那就是时间!父母太忙,只顾挣钱,对女儿的学习、成长,从来无暇过问。关飞鸾上重点小学,上重点初中,上重点高中,一关一关都是花了大钱“买”来的。

十八岁高考,她考砸了,无须等待发榜,她断定自己肯定名落孙山。心情有些郁闷的时候,她常去逛逛歌舞厅。她偶尔认识了几个哥们姐们,又偶尔吸上了白粉。当父母源源不断给她的几千元,上万元,都在眨眼间随着缕缕青烟而化为灰烬的时候,她开始为哥们姐们带“货”。这是吸毒者的必然之路。无钱吸毒的时候,都得“以贩养吸”。她把“白粉”藏在高跟鞋底,扎在双重皮带,埋在礼品盒的生日蛋糕里跟着旅游团来A省的“小香港”旅游,头一回和第二回,她都顺利得手,像电影里带密电码的地下工作者,她做得非常秘密而机智,不仅挣够了吸毒的票子,还从冒险中获得有趣的刺激。但是,第三回她再来“小香港”,打了一辆的士去住一家豪华宾馆,刚从车上钻出来,就被两个便衣警察截住。带进局子里,警察搜遍她的全身,一无所获。最后,两名女刑警“请”她上一次洗手间,而且要看着她解一次小便。她拖拖拉拉褪下长裙、短裤,女警察又命令她解下安尔乐卫生巾。至此,用塑料纸包扎好的五十克白粉才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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