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询问不是乱询的,是专门挑了些有钱的商人来问。
商人们说:不知道。
这是实话,但太监们认为不是,他们会佯装大怒道:本是有矿的,为何没了?分明是尔等从前挖过,将矿藏挖光了!我们代表天子来采矿,你们挖走,就等于偷了天子的财产,这得赔偿!
商人们瞪大了双眼,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家里的财产、金银细软,已经遭到洗劫,同时妻女还被奸淫。
许多人就此变为赤贫。
这叫做“劫民”。
“劫民”的结果,就是连番暴动,老百姓是很老实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们追求,如果连这也要抢,就只好拼了。
因湖广地区受害最重,所以先是荆州大乱,太监们打算到荆州寻宝,荆州百姓一听就急了,在路上埋伏好几千人,眼看着太监车队过来,二话不说,捡石头就砸,一阵石雨,硬是给打跑了。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2-25 09:48
接上回:
荆州进不去,就去武昌,一群太监奔武昌就走,武昌市民登时鸡飞狗咬——太监来了!
那情形,就如五十年代电影里面的鬼子进村。
太监不是好惹的,怕武昌再出现荆州那类事儿,增派军队护送,就进了城。一进城,便挖矿,挖了矿,便说挖不到,说完挖不到,就开始强抢民财,更有甚者,调戏妇女,剖腹孕妇,断人手足,投尸长江,顿时民怨沸腾。
有的地方官基于义愤抗议,立刻被关入诏狱,老百姓群起反抗,被锦衣卫放箭射散。
没天理了。
不久,入狱的地方官被押解京师,百姓前后围堵,放声大哭,沿途端酒送食,太监们大怒,令锦衣卫挥鞭殴打,驱赶人群,这下坏了。
武昌百姓脾气本就火爆,聊天的时候都是“老子”长“老子”短,这些日子已经忍得到了底限,你还打他?你骇老子,没完了仨?要搞就搞!
民变了。
数万市民直扑锦衣卫,这时候,别说鞭子、弓箭,机枪都不好使,几百锦衣卫一看不是头,抹身就蹽,一路被追着打,砖头、棒子、酒瓶、西瓜皮脑后乱飞,这些家伙逃进官署,市民随后冲入,又打又砸,满世界找,太监呢?
为首的太监早跑了,手下税官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走,被市民们捉住,拳打脚踢,揍了个开颅裂胸,死于非命,尸首被投入长江喂鳖。
逃走的太监找到巡抚,让他出面弹压,这位巡抚人如其名,姓支,叫支可大,他大大咧咧一副老爷派头,带着亲兵卫队,面谕市民,休得闹事,否则王法如炉,悔之晚矣。
刚说完,就见眼前一黑,挨了一烂西瓜,身边的卫队也乱了,刀枪也被市民抢了,锦衣卫出头干预,被打得是鞋帽满天飞,巡抚大人一看不好,被几个亲随护送着“杀出重围”,也跑了,巡抚官衙的辕门被市民们放火烧毁。
接着便是连锁反应,汉口、黄州、襄阳、宝庆、德安、湘潭皆乱,眼看着要武装暴动,地方官再也受不了了,纷纷上疏北京,众口一词:快点把太监们拉走,否则老子们也不干了!
万历虽不理政,但并非对国情不了解,他不上班,也不认命官员,也不管理地方事务,但对外交政策及上层建筑一直很关心,奏折还是会看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坐不住了。
原本他想用开矿赚点钱,后来听说太监们劫掠良善,他心里明白,但也懒得管,因为他觉着,确实挺缺钱的,反正天下这么大,滋扰几个又如何?资金快些回笼才是正经。所以他就看着太监们闹腾而不理。
此时的万历,已经成了最大的害民贼。
但他还没糊涂到连国家都不要了的程度,两湖民变四起,万历深感忧虑,考虑再三,终于还是撤回了收税的太监,还两湖一个清静。
两湖刚平,山东又乱。
山东也被矿税闹得千里不宁,这日,临清来了一群太监,随从数百,一进城,青天白日的,当街抢人财产,以前还找个借口,先说人偷矿,后再抢之,此时更是痛快,借口都免了,直接伸手拿,谁敢说个“不”字,立时入狱。
临清本还算个富庶地,愣是被抢得商人破产,商行罢市,最后彻底清静,净街了。
到这地步,太监们还不算完,抢完商人,抢百姓,这回抢出毛病了。
一退再退,一忍再忍,退无可退,忍无可忍,只好拼了。
就如武昌一样,上万百姓,齐声大噪,啸声四起,猛冲太监官署,太监们急忙令数百随从弹压,这帮小子平时横惯了,以为谁都怕他,歪脖子斜瞪眼,骂骂咧咧,手持棍棒就来了,无片时被打得抱头鼠窜,当场殴毙三十七人!
事后官府出兵镇压,要拘捕首犯,否则株连甚广,有一人名王朝佐,挺身而出,自认组织者,结果被斩首,临刑前神色不变,刑场祭奠者众,百姓嚎哭,真英雄也。刑后当地知府为其收尸,立祠堂,抚恤妻母。
汤显祖有诗曰:
中涓凿空山河尽,
圣主求金日夜劳。
赖是年来稀骏骨,
黄金应与筑台高。
矿税之难,使明政府陷入空前的信任危机,官员不认命,政务无人做,百姓被敲骨吸髓,从此之后,风气愈加糜败,行政愈加瘫痪,国库日益空虚,即便是通过矿税掠夺来的近三百万两银子,也根本不够万历消遣,而多过这个数的八九倍的资财,则流入了太监的腰包。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2-26 18:55
书接上回:
矿税闹得沸沸扬扬,全国民变四起,不仅两湖山东,北至辽东,南至云南,几近大乱,明政府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有人说万历几十年不理朝政,还能造就太平盛世,真乃圣德明君,此话端的能扯。
矿税还没解决,另一个问题又提上日程——立皇储。
皇储不是早该立了么?
没有,自打万历十四年起,太子就一直没立。
不理地方政务,又不立太子,这叫两头齐断。
干吗不立太子呢?
因为万历被张居正刺激过甚,性情大变,什么都得逆着来,就是要和大臣们做对,你说立,我偏不立。
大概情况是这样的:
大臣们说:该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万历说:我要立郑妃之子朱常洵。
大臣们说不行,那不符合礼法。
万历说又想控制我?不立了!
大臣们说不立不行!
万历问谁说不行?把他给我下狱。
下狱也不灵,群臣前仆后继,非逼皇帝从了不可,明朝大臣最搞笑,也不关心国计民生,也不关心国防建设,也不关心社会福利,总是在这类不疼不痒的问题上钻牛角尖,耗费大量精力,还个个标榜忠臣。
万历更搞笑,正好没事干,他便耗上了,但终究是孤军奋战,最后实在耗不过(大臣人多),便答应说,只要你们一年之内不提这个事儿,我就照你们说的办。
大臣们一听,好,咱一年不说。
就这样,君臣达成了口头协议,立储之事,暂且不提。
转眼时间快到了,有的大臣便问,说时间快了,陛下您准备好立储大典的东西没有?
可等到这一天了。
万历一笑:我说了一年不准提,这还没到一年,你怎么又提?罢了,不立了。
大臣们可真急了,这不是耍赖么?万历脑袋一横,就耍赖,咋地?
就这么着,自万历十四年起,一拖十年,未立太子。
此时的明帝国可真成了太监,没根。
这十年间,群臣上表无数,从未间断,打也好,杀也好,就是死犟不退,最后万历真是敌不过了,这样下去不把他折腾死,也是个半死,因此一咬牙一瞪眼,立就立吧,立长子朱常洛为皇储。
这位朱常洛先生确实很不幸,生下来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因为他妈不得宠,所以万历几乎没拿他当自己儿子看,也不送他读书,十三岁了,一个大字不识,弄得大臣们五次三番要求皇帝给他请老师,有的还公开质问万历:您听说过十三岁了还不识字的皇太子么???
没法子,既然已经妥协了,就再让一步吧,请教书先生。
请了先生,还得请伴读的才行,否则太子殿下万一对老师的教诲理解不透彻,作业打个零蛋,不是臊死皇帝?所谓太子伴读,就是找个学习好的优等生,太子考试不会的时候,给他抄抄。
这伴读是谁呢?
伴读一般都是由太监担任,这位伴读太监,叫王安。
很多人不知道王安,没关系,我告诉大家,就是他,培养出了一个超级牛阉——魏忠贤。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9-02-27 21:48
书接上回:
虽是王安培养的魏忠贤,但并不代表王安与魏忠贤是一路,事实上,王安,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他能培养出魏忠贤这个怂人,多少有些阴差阳错。
怎么呢?咱们慢慢说。
王安这人,老实,诚恳,挺得人信任,兢兢业业几十年,被东厂的主事看上,便推荐给朱常洛伴读,王安虽老实,但也是人堆里混出来的,察言观色、见景生情的本事可不小,他一来到东宫,就有两件事让他吃了一惊,第一件事,就是朱常洛基本处于蒙昧状态。此人心智未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比他想象的还要笨;第二件事,就是郑贵妃的为人和太子的处境。郑贵妃本是万历的宠妃,满打满算想把自己儿子推上宝座,却闹了个狗咬尿泡空欢喜,自然大怒,无时无刻不在捉摸把朱常洛整死,而那位太子对形势却一概不知,天天傻吃呆睡,如何是好?
王安以他丰富的经验,暗地里与郑贵妃斗开了法。
由于在宫里的年头多,因此他人脉挺广,这王安来回打点了无数次,终于给朱常洛营造了一个好口碑,就凭这,郑贵妃几次在万历面前诋毁老实巴交的常洛同志,都被王安运用关系网化为虚无。
但敌人亡我之心是不死的,郑贵妃屡次失败之下,终于制造出一个大事件,这件事不亚于前面说过的“王大臣”风波。
万历四十三年夜,一个黑影忽忽悠悠就闪进了朱常洛居住的慈庆宫,一个太监看见了,就过来问:“干啥的?”那人用行动回答了他——举棍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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