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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往事——那些不是男人的男人们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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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全是责难之辞,一句安抚的话也无?特别是最后一句:公等安得此言?这句问得更是话中有话:我和宰相商议定的事情,还没等实施,你仇士良怎么就知道了?言外之意,连皇帝和宰相都敢监视,你要干什么?

老仇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何曾如此尴尬?明摆着,唐武宗这是要和他PK,事情是我做的,有本事你来找我,不就这意思么?这……仇士良脑袋有些转不过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对付,黄门第二句话又念出口了,这句很短,可产生出的效应,却是爆炸性的:“尔渠敢是?”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翻译过来就是:我看你们谁敢怎么样!

你们,包括仇士良,也包括在场所有的神策军。

武宗这是以帝王之威,单挑宦官集团。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记得小时候打架,我方人少,对方人多,当时对方人手一块砖头,咋咋呼呼,喊打喊杀,俺们几个小屁孩吓得不轻,此时我方一少年,突然把手向书包里一摸,拽出把菜刀来,登时便把对方首领唬得连连后退,俺们几个趁势杀去,大获全胜。

赢在哪里?

气势。

此刻,武宗就是那个扯菜刀的少年,他不卑不亢的向全体神策军宣布:我,李瀍,是你们真正的主人,不服的,尽管放马过来,包括你仇士良。

仇士良真的敢放马过来么?

他真的不敢。

仇士良心里明白,此刻,自己没理。

率军逼宫,刀指皇城,说出去无论如何也不占理,这和甘露之变不同,甘露之变,那是文宗他们先动的手,自己杀李训等人完全可以说是自卫,或者锄奸,且文宗当时已被把控,天下诸侯就算不服,有天子帮我说话,谁又敢怎的?可如今不是,武宗人在深宫,自己无法把控,这是其一,其二,这件事皇帝做得没错,且光明正大,如果自己真要兴兵弑君,那……长安会大乱且不说,久怀异心的各地藩镇一定会借此机会兵入长安的,到那时,我仇士良何去何从?难道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领着神策军东挡西杀,去血战藩镇不成?

再三思量之下,仇士良跪倒磕头:“老臣知罪!”

昂立宫中数十年的霸阉仇士良,低头了。

史书上由此给武宗一个评价:雄俊之主。

人就是这样,一次低头,便会次次低头,自打此事以后,仇士良好似变了一个人,日益老态龙钟,也彻底没了脾气,唐武宗反倒越战越勇,不久他宣布:任命仇士良为观军容使。

这是啥意思?

观军容使,也就是宣慰使,过去鱼朝恩曾做过,职责是去前沿监视各路节度使的军队,有个风吹草动的,及时汇报朝廷。老仇偌大岁数,却得了这么个官,武宗的用意很明确,这是要赶他走,你给我滚出长安城。

接到圣旨,老仇叹口气,一辈子,没这么受气过,有心发作,却到底不敢,最后还是一咬牙:告诉皇帝,我不去,我身体不好,不能出差。

这可能是仇宦官对皇帝的最后一次反抗了,但已经全然没了声势。

拒绝任职后,很快,武宗的第二道旨意来了:任命仇士良为内侍监,罢神策军中尉。

晴天霹雳。

内侍监,就是宦官头儿,管所有的宦官,却管不得军队,一道令,夺了老仇的兵权,文宗一辈子没做到的事儿,武宗轻描淡写便做到了。
老仇这次没再反抗,却做了一个保护尊严的举措:提出退休。

打不过你,咱不打了,咱躲了,可以吧?

武宗立刻反应:同意!

仇士良一生杀二王、四宰相,气死一帝,自顺宗至武宗,历六帝方倒,邪乎得紧,观此人一生所为,后世强若童贯之辈,也不免要拱手尊一声大哥才是,似那立皇帝刘瑾,到头来也难逃国法,如那九千岁魏傻子,终落得个悬梁绳一根,独独这仇士良,气帝杀王却善终而去,奇哉,是谓独占阉头也。

老仇退休之前,请全体阉人吃个告别饭,人之将去,其言也肺腑,席间,一向讳莫如深的仇士良一改以往做派,大发感慨曰:“诸君善事天子,能听老夫语乎?”

你们都知道怎么照顾皇帝么?听我说一句吧。

诸阉一听,顿时肃静,大气不敢出,唯士良首是瞻,仇士良闷一口酒,侃侃而谈:“第一条,天子,你不能让他闲下来,他一闲下来,就会看书,看完书,他就有疑问,有疑问,就会问大臣,问了大臣,就会纳谏,一纳谏,就会减少玩乐的兴趣,就会用心治国,那时我们这群没知识没文化的,可就没市场咯,没了市场,恩宠就会少,权力也会小,所以呢,如果想过好,就不能让天子闲下来,要天天带他玩!”

大伙儿一听,高!高!金石良言也!继续。

仇阉人清清嗓子,喝了口酒:“第二条,如何带天子玩呢?第一,你要给他尽情搜刮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引起他的兴趣,但光这个不行,久了他会腻的,所以第二,要带他去骑马、打猎,这个好玩,他一辈子不会腻,等他玩高兴了,再带他去打马球,他就更是忘乎所以,此时再给他极尽奢侈的宴席、卧房等等,那他这辈子就甭干别的了,除了玩儿,还是玩儿,他一旦玩疯了,国家大事除了交给我们,还能交给谁呢?到时候我们想怎样就怎样,谁敢多言?”

话音刚落,“呼啦”一下,全体宦官跪了个满地都是,叩首高呼:真吾师也!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8-10-24 11:10
书接上回:

一番经验之谈后,仇士良带些心满意足和些许的遗憾,离席而去,他不知道,只因今日这一番话,他日便要遭有报应的,只是报应在他的后人身上。

老仇终于走了,武宗松了口气,这个赌注押得太大了,想想也后怕,以皇位为注,稍有失手,便满盘皆输,好在现在赢了,其实李瀍恨不能剐了仇宦官,但是不行,此人毕竟是神策军的老领导,还是不要逼之过急,那么就看着他老去吧。

会昌三年六月,权阉楷模、唐代东方不败仇士良,寿终正寝,虽是落花无声,却得了个囫囵尸首,死时贵为楚国公,也不知几代修来的福分,武宗这回彻底心安了,人死了,树立在宦官心中的一杆大旗倒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仇士良临行前那番经验之谈,早已传入武宗之耳,皇帝惊怵之余,便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仇家,必须消亡,因为这已不单单是一个宦官家庭,自从那场告别宴以后,仇家就成了宦官心中的一种心理依托,它存在一天,宦官们心理上的大本营就存在一天,所以仇家必须亡,这便是下一步要做的。

报应,出现了。

想亡仇家并不难,因为仇士良已经死了,死人,你怎么整治他,他也没话说。

会昌四年,突然有人揭发:仇士良家中藏有兵器!

那个年月,这再正常不过,就好比贪污成风的社会中,任意一个官员家财数十万一样,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问题就是,查还是不查,为什么要查。

武宗对这次揭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马上派人彻查,一查,果然,藏有不少兵器,上报的数字是“数千”件,可以武装整整一个师,究竟有没有这么多武器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器已经被发现了。
那就痛打落水狗吧。

武宗宣布:剥夺仇家一切官职以及世袭爵位,男女发配边疆,籍贯撤销。

这种做法,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你好毒。

据史实记载,仇士良20岁前入宫,入宫之前,他可是结过婚的,他和赵高一样,属于那类什么都不缺的宦官,早在入宫之前,便有了生养,而且一口气,生了五个,五个生完了,他才入宫为阉,按照儿子的数量计算,老仇应该在14岁左右,就开始行房事了,那么他老婆,也是十几岁便怀孕生子,且一口气生了五年,确实很牛,这要是放在二战后的苏联,光英雄母亲勋章,就不止拿一个。

仇家有五个儿子,这五个,四个是宦官,说明老仇对该事业有着极其狂热的追求,能一口气把自己儿子骟掉四个,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是一种奉献精神,为了权势,为了财富,奉献出自己及后代们最宝贵的命根,伟大。

好在老仇没伟大过头,脑袋还算清醒,留了一个没骟,用来传宗接代,这种奇特的家庭分工可谓旷世罕有,一家六个男人,五个阉了,用来积累财富,一个没阉,用来生养后代,倒与现在养猪场有些类似。

但是,再清晰的分工,也敌不住此刻皇帝的一道圣旨,仇士良死了,仇家,终结了,连籍贯也不留,世上再无仇士良一脉,武宗秋后算账并不手软。

处理完了仇氏,武宗抑制阉人的脚步并没有停息,他又把目光放在神策军身上,这支军队在宦官的操纵下,已经无法无天很多年,武宗有心彻底整治,又怕激恼了军中将领,反生祸端,怎么办?

那就先让他们老实点吧。

这件事交给谁来做呢?武宗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李德裕,李德裕说:薛元赏。

京兆尹薛元赏出马了。

也许,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官员都不敢动神策军一根寒毛,但薛元赏就属于另百分之零点一,因为他是一个“憨措大”。

前面我说过,措大,就是穷酸书生的意思,为什么把穷酸书生叫“措大”呢?我们学过鲁迅的文章《孔乙己》,那里面屡考不中的孔先生身上就有一股子酸臭味,明明去偷书,还说“窃书不算偷”,这类酸腐文人,在唐代,人们根据他们身上的酸气,给他们取了个很贴切的群体类绰号,叫做“醋大”,酸味大,和他们打交道,就如同掉醋缸里似的。

“醋大”这个词儿叫久了,渐渐也念白了,便成了“措大”,又酸腐又傻气的书呆子,便是憨措大,有趣的是,唐代最终毁在了一位“憨措大”的手里,那个人叫黄巢,一股憨气冲天,搅闹得乾坤倒转,后话暂且不提。

薛元赏这位“措大”虽不及黄巢憨气重,却也憨得不轻,当皇帝把治理神策军的重任交到他头上时,他眼睛顿时发亮,义无反顾的投入到长安市的整治工作中,自古读书人,从不缺一股拧劲的。

薛元赏清楚,神策军跋扈惯了,你要是进入军中同将领们商量“如何军民一家,怎么治理军队,咋样体现鱼水情”之类的问题,恐怕不被扁个半死,也要半残,所以他不和军方说这事儿,既然你们当兵的都喜欢在市面上嚣张,那我就从市面上做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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