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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劳改与女人们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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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半天生产,半天投入“自愿报名”的发动工作。带头报名的,不外乎三种人:一是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称号抱有强烈好感与光荣感的人,他们坚信一旦到了建设兵团,就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一员,自己以前的所有罪错,就此一笔勾销,成了真正的人民了;有的是积极分子,例如班长、宣传员等等,不论什么运动,也不论自己愿意不愿意,必须一概带头;有的是年纪已大,或者有老婆孩子拖累,明知道即便自己报名了,领导也不会批准,所以乐得积极一下。顾虑最大的是年纪不太大,有老婆却没孩子,又多少有点儿文化的人,他们怕一旦自己被批准了,先造成夫妻两地分居,接着就是老婆离婚的结局。因此这一部分人持左右观望态度,不肯也不敢马上写决心书表态。有的人还专门到场部去找新疆来的那个政委,询问是不是可以带老婆一起去,老婆去了有没有工作分派。政委的答复非常明确:第一,只要老婆没有工作或虽有工作单位肯放者,都允许带家属,包括孩子;第二,家属到了新疆,只要有劳动力并且自愿,除不满十八岁者外,一律分配适当的工作。

这一来,连在天堂河有妻子的人,也积极地报名了。

我是仅次于班长和宣传员之后积极报名的一个,但我也是心里并不想去的一个。这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我大哥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从上海去了新疆的军垦战士,对于什么叫“生产建设兵团”,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很多;第二,我心里很明白,像这种行动,谁去谁不去,队部早就已经研究过并且做出决定了。所谓“自愿报名”,不过是为了造成一种气氛而已。名单上有你,你不想去,不报名也不行;名单上没你,你想去,要求、请求、恳求都没用。因此大可不必慎着,大大方方地报名就是了。根据情况判断,我也基本上明白,我一定是“榜上有名”的未来的生产建设兵团战士了。

   第二章  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

这时候,中队里纷纷传言: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资只会提高,不会降低,生活方面大概也不会比在劳改农场艰苦多少,吃的、穿的、用的,估计也不会十分匮乏,难的是娶媳妇儿。正如歌中唱的北大荒那样:“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新疆多的是沙漠,缺少的正是女人。尽管少数民族姑娘个个长得漂亮,人人能歌善舞,但是她们大都不嫁汉人;即便肯嫁,也绝不嫁战士,至少要嫁个干部。而没有家属的战士,只能像在劳改农场一样住集体宿舍,睡统铺,一人只有几十个厘米的铺位;只有带着老婆的,才能分给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单间”。因此,在考虑“到新疆去应该带什么”这个问题的时候,“带个老婆去”就成了“首选”因素,何况兵团政委亲口许诺:凡是去建设兵团的家属,保证一律分配工作。

于是那一段时间,突击找对象的人特别多。有人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第一句改了,大唱其“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远征新疆一个带一个。……”

由于时间紧迫,到郊区县农村去找来不及了,只好就近取材,于是许多人就到天堂河农场二分场去找。但是成功率极低,原因有二:一,“天堂神女”中,有许多人本来就是从新疆跑回来的,根据她们的描述,新疆并不像歌曲中所唱的那么美,特别是有些基层干部,既贪财又贪色,简直非常可怕。第二,“天堂神女”们所向往的是城市生活,最好是自由自在的富裕生活,什么也不用干,却能够花天酒地,充分享受。她们对新疆大都具有“排斥性”,一提到去新疆都摇头。

与我同一个班的焦守信,年龄与我差不多,五十年代原本是四路环城公共汽车的售票员,但却爱好拳击和渔色,联合了三十六个年龄不一却志趣相同的“哥儿们”,模仿《济公传》中玉山县的绿林好汉那样,组织了一个名叫“三十六友”的团伙,在前门一带神出鬼没,终于因此被送进劳改队来了。他爱好拳术,为人倒是很讲“义气”的,也很顾家,经常下班以后偷偷儿溜回家去,要我帮他打掩护,因此跟我的关系特别好。

他老婆是新华印刷厂的铜镆雕刻工,山东人,大个子,他自己就叫她“伊犁马”;两个孩子,一个才七八岁,一个刚生不久。据他估计,他老婆既然是国营工厂的技术工人,技术也比较特殊,除了定向定点支援外地印刷厂,不可能调离改行,政府大概也不会生生地拆散他们两夫妻,何况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因此他虽然也“自愿报名”了,不过估计被批准去新疆的可能性极小。照他的看法,我年龄三十四岁,不算太大,单身一人,家又在上海,十有八九是要被“批准”的。因此,如果我真的被批准,必须带个老婆去。不然,这一辈子就别想讨老婆了。他说,如果我打算带个老婆走,这事儿可以让他老婆帮个忙。条件嘛,当然不可能太好,不过有一条可以保证:既然是他老婆出面介绍的,一定是好人家姑娘,绝不会是女流氓。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考虑过。我十分明白,在这样匆忙的关键时刻临时抓的老婆,当然不可能理想,更不可能有感情基础;但是想到一辈子住集体宿舍,也不由得令人害怕起来。我是个文人,爱好的是读书写作,在连队的集体宿舍中,一间房间要住二三十个人,一人只有几十个厘米宽的铺位,我怎么能够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读书写文章呢?因此,我考虑再三,掂掇利弊,不管这个未来的老婆条件怎么差,作为谋取一间小房间的先决条件,我必须拥有她。经反复考虑以后,我请焦守信赶紧溜回家去,跟老婆说说,帮我把这件事情办好。

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儿溜走了。第二天一早,他从家里回来,说是他老婆一口答应,一定帮忙。因为她正好有个姓张的小姊妹,今年二十三岁,家住朝阳门外三间房,原来是公汽六场的售票员,两年前因病退职,如今病好了,工作却没了,长期在家里吃闲饭,也住不下去,打算找个对象,也曾经托过她。她现在算是一手托两家,身兼男女双方的介绍人,至于能成不能成,那就看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缘份了。正好他老婆手上就有那姑娘的照片,他就带了来了,让我先看看,相貌上是不是过得去。

照片是一寸的头像,估计是当年贴工作证用的,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分明不是新近照的。照片太小,只能看个轮廓,浓眉大眼的,不像个秀气的姑娘。在这样“急茬儿”的前提下,只要是平头整脸的,就十分难得了,怎么可能挑长相模样?但求人家不嫌弃我就念阿弥陀佛了。因此,我连连说不错,不错,不妨见见面再说。

小焦见我点头,就说:他老婆的意思,让我星期四上午十点在王府井森隆饭庄门口去与女方见面。星期四是他老婆的厂休,团河农场虽然不休息,只要说明是进城去搞对象,队部不会不准假的。

事情就这样初步说定。下一步,就看我和这个姓张的姑娘有没有缘份了。

第三章  临阵招亲抓媳妇儿

请假队部照准。那一段时间,报名去新疆的单身汉纷纷搞对象,队部为了安定人心,一律照准,连请假三四天到近郊区相亲的都准,何况我只是请假一天到北京城里了。

上午九点半,我提前到达森隆饭庄门口。约会嘛,我是男人,按例只能我等人家,不能让人家等我。

那一年,我已经买了一辆崭新的红旗牌加重自行车,头发是星期三刚刚理过的,再穿上笔挺的料子裤子,雪白的的确良衬衣,身体健康,腰板儿笔直,除了脸皮黑点儿,风度还有,样子还挺精神的。

九点三刻,从街对面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梳着两条不长的小辫子,瓜子儿形的脸蛋儿红朴朴的,眼睛挺大,只是个子略微矮些,不然,满够得上美女的水平。她过来以后,也在森隆饭庄门口站着,看样子也是等人。她上下打量我,却又不说话,不由我怀疑起她是否就是张姑娘。不过心里却在想:这姑娘眉清目秀,不是照片上的浓眉大眼,大概不是她。如果正是她,这样漂亮的姑娘,估计一定不肯嫁到劳改农场再远赴新疆去的。何况我还比她大一轮儿呢!

十点过几分,又过来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大高个儿;一个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那三十多岁的过来就问我:“你是吴同志吗?”我赶紧答应,知道这就是焦守信的太太刘大姐。这时候,先来的那个姑娘也迎了上来,跟后来的那个姑娘招呼说:“四姐,你怎么刚来呀,我都在这里等你好半天儿了。”

焦守信的太太虽然也没见过我,但总算是双方的介绍人,因此她首先给我介绍后来的那姑娘:“这个就是小琴。”回过头去又向她介绍我:“这个就是吴同志。”接着又问:“这个是?”

小琴看了我一眼,一歪嘴,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介绍先来的那姑娘:“这是我的小姊妹,叫小李。”

小李倒比她大方,向我笑笑,又伸过手来跟我握了握,说了声:“我估计就是你嘛。”可见她也是专门来看我的。

这时候介绍人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直说:“那你们就找个地方谈谈吧?我还有点儿事儿,先走了。”

小李姑娘听说刘大姐要走,她既不是介绍人,也不是被介绍的择偶者,纯粹是一个“第三者”的角色,她看了一眼小琴,征询似地问:“要不,我也走吧,咱们下午再见怎么样?”

我虽然已经三十四岁,而且结过婚,但是被人家以“介绍对象”的形式去认识一个陌生姑娘,还是生平第一次。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手脚无措,想到人家既然有意安排我们在森隆饭庄门口见面,这顿中午饭必然是要请她们吃的。于是赶紧拦住她们两个说:“不管你们怎么忙,中午饭总是要吃的嘛,来,咱们就这儿了。”说着,就请她们往饭庄里面走。

刘大姐说要走,一方面是客气,一方面是想把时间留给我们,好让我们“畅所欲言”。就时间而言,上午十点钟吃中午饭是早了点儿,不过就这样三分五分钟结束了这样“隆重”的“人生大事”,似乎也太简单了点儿。我一招呼,她一犹豫,小琴觉得扔下她一个会更加拘束,不得不说话了:“要是你们都走了,我也走。”

刘大姐觉得她有责任把这个场面圆下来,只好说:“那就大家都别走。反正大家都是刚吃过早饭的,还不饿。吴同志随便点两个菜,咱们陪他坐一会儿吧!”

话说通了,于是四个人相让着进了饭庄。

时间果然还早,餐厅里连一个人也没有。这倒更好,地方清静,便于说话。我们进了一个单间,我点了六个菜一个汤,无非是溜肉片儿、炒腰花儿、糖醋里肌、红烧排骨之类,个个菜离不开猪身上,也是森隆饭庄最便宜的大路菜。三个女客,没一个肯喝酒的,于是我也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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