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进听完后,激动地对冬子说:“皇孙,我一定会把你姐姐画好的!”
冬子突然哀怨地说:“可是,可是阿姐现在变丑了……”
胡文进也黯然神伤:“怎么会这样呢?皇孙,你莫要伤悲,你姐姐在你心中永远美丽,对不对?”
冬子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胡文进是一个善良的可以信任的人。他说:“我叫你画阿姐的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好吗?”
胡文进认真地说:“我答应你!”
正月初六这天,按唐镇的老规矩,要把土地公公和土地娘娘的神像抬到镇上游街,接受唐镇人的祭拜,保佑唐镇一年风调雨顺,唐镇人乞求土地神带给他们平安和福气,灾祸疾病远离。
李公公在这天早上对前来请安的李慈林说:“慈林,我一大早醒来,右眼一直不停地跳,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今天这个日子有点不同寻常,我看要加强警戒呀!”
李慈林笑了笑说:“皇上,你是洪福天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公公皱了皱眉头说:“话不能这样说,小心行得万年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哪,一定要防范于未然!我看这样,今天这个日子不同寻常,你多派些人手出去,加强警戒,特别是对外来的人口,要……”
李慈林点了点头:“臣明白!”
李慈林受命而去后,李公公还是坐立不安。
……
小街上人山人海。很多人在街两旁摆了香案,香案上放着香炉和三牲祭品。就是不是住在街上的那些人家,也来到街旁摆上香案,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他们祈福的最重要的日子。
这天,多云的天上有了些日影,天气也温暖了许多,吹起了南风,有些春意了。那些残留在瓦塄上的积雪开始溶化,屋檐上淅淅沥沥地滴下珍珠般透亮的雪水。雪水自然地落在人们的头上和身上,可他们并不在意,虔诚地等待土地神的到来。
晌午时分,有人大声吆喝:“土地公公和土地娘娘出巡啦——”
街上的人就准备接神,他们手拿焚香,翘首以盼。
土地公公和土地娘娘的神像分别由四个系着红腰带的壮汉抬着,缓缓地从东门走进唐镇的小街。前面有个老者在鸣锣开道,后面跟着一群嘻嘻哈哈吵闹的孩子。
土地神到一处,都要稍作停顿,接受街两旁的人祭拜,而且祭拜的人除了焚香烛,都要放一挂鞭炮。顿时,鞭炮声嘈杂声响成一片。
李骚牯带着几个兵丁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他们的目光在人们的脸上掠来掠去。李骚牯的心理特别复杂,他出来时,又看到李慈林往浣花院去了。他想,老子给你卖命,你自己却去找女戏子快活,真是不够意思!如果李慈林给他一个女戏子,他就会心安理得了。内心充满了欲望的李骚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频繁回家和老婆王海花做那事情,他和王海花的夫妻关系也空前的良好,他们夫妻生活达到了最高潮部分。
李骚牯希望在摩肩接踵人群中发现陌生人的面孔,这样,就可以到李公公那里去邀功领赏;可他又不想陌生人出现,因为内心还是有种恐惧感,这些日子里,那些死人的面容总会不时地在他的眼前浮现,令他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他做不到忘乎所以,在这一点上,李慈林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确要比他强大。
这个时候,真的有个戴着一顶破毡帽背着一个包袱的中年男子,从东城门挤了进来,钻到了人流之中。如果这个人不煞有介事地走进胡喜来的小食店,或许李骚牯就不会那么快发现他。陌生人走进胡记小食店时,土地神还没有抬到店门口,胡喜来一家人还在等待,不时地往土地神的方向眺望。
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子旁,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大声说:“老板,有什么吃的吗?”
胡喜来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客官,你稍微等一下,我拜完神就来招呼你!”
陌生人大大咧咧地说:“好吧!”
胡喜来心里一沉,又回过头看了陌生人一眼,这可是个外地人哟!他突然想起了过年前来到唐镇后莫名其妙失踪的外地人,特别不安。现在这个外地人和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外乡人不一样,那双暴突的牛眼有股杀气,举手投足间有种唐镇人没有的特别的神气,好像不是一般的客商或者过路人,尽管他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十分寒酸。
无论如何,胡喜来还是替这个陌生人的命运担忧。
李骚牯来到了胡记小食店门口,胡喜来心里徒然一惊,觉得大事不好。
李骚牯发现了这个陌生人。
陌生人也发现了带刀的李骚牯。
他们四目相碰,火花四溅。李骚牯心里发寒:这个陌生人不简单!李骚牯没有进去,而是找了个他可以看见陌生人的地方,监视着他,陌生人却看不见他了,陌生人脸上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
陌生人吃完饭,唐镇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陌生人的饭量十分惊人,竟然吃下去了九碗白米饭,还有三盘红烧肉,外加一盆鸡蛋汤。陌生人吃饭的时候,问了胡喜来很多问题,胡喜来支支吾吾的,没有全部回答他。让胡喜来心惊的是,陌生人问到的一个人,好像就是年前在他小食店里吃过饭的一个收山货的客商。陌生人付了饭钱,就在对面的雨来客栈住了下来。
阿宝无心和其他孩子一样跟在土地神后面凑热闹。他独自地来到了河滩上,南风暖暖地吹拂过来,潮湿中夹带着些许暖意。河滩上水柳树下的一块块积雪渐渐地溶化,变成一滩滩水迹。阿宝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白手帕,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呼吸着,仿佛闻到了一股幽香,他眼前浮现出赵红燕回头那悲凄的一瞥,阿宝深深地为她担忧,和担忧在外面寻找母亲的李红棠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就在这时,有个人朝河滩这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目光迷离,脸色铁青。
他就是王海荣。
早上,李慈林把他拖到了大和院的一个角落,微笑地问他:“海荣,你考虑好没有哪?都那么长时间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本来就心怀恐惧的王海荣吓得瑟瑟发抖,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慈林没有表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轻声说:“海荣,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不会强迫你的!”
李慈林越是如此平静,王海荣心里就也不安,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回答李慈林:“我,我——”
李慈林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嫌红棠现在变丑了?”
王海荣吞吞吐吐地说:“不,不——”
李慈林突然冷冷地说:“那是为甚么?”
王海荣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吓坏了。
李慈林目露凶光,咬着牙说:“你这个软蛋!滚——”
王海荣抱头鼠窜。
他感觉到大难临头。他走出了李家大宅,茫然四顾,天仿佛要塌下来,地也好像要陷下去。他仓皇地朝李骚牯家走去。一路上,每个碰到他的人都仿佛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都好像在说:“你这个软蛋,活该被李慈林千刀万剐!”他来到了李骚牯家,直接就闯了进去。
王海花刚刚拜祭完土地神回来,正准备做午饭,见到王海荣脸色铁青地走进来,没好气地说:“你来做甚么?”
王海荣木呐地说:“阿姐,救救我——”
王海花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他:“到底发生甚么事情了?”
王海荣想到凌迟约翰的情景,心中想像的那句话脱口而出:“李慈林要活剐了我,我完了,完了——”
王海花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拒绝了娶红棠?”
王海荣慌乱地是:“是,是……不,不——”
王海花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多大一点事就把你弄成这个鬼样子!我要是你,还不如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死了算了!你走吧,我救不了你,你姐夫也救不了你!”
王海荣的目光变得迷乱:“阿姐,你真的救不了我?你真的让我去死?”
王海花气得咬牙切齿,“是,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你去死吧,去死吧,死了你就安生了,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王海荣木然地转过了身,朝门外走去。穿过巷子,走到了街上,他喃喃地说:“好,好,我去死,去死——”
李骚牯看见了他,叫了他几声,他都充耳不闻。李骚牯正带人监视那个神秘的外乡人,王海荣的样子让他十分恼怒:“你是不是发癫了?”
王海荣根本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喃喃自语着朝西门外走去。路过李驼子寿店门口时,李驼子抬起头瞄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悲悯。
阿宝听到了脚步声,赶紧把手中的白手帕塞进了口袋里,这是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连同自己的父母亲也不能知道。他回过头,看见了神经病一般的王海荣。
阿宝也听到了他口中重复着的那句话,“好,好,我去死,去死——”
阿宝听到他的话,顿时毛骨悚然。
死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字眼。
这些日子里来,唐镇总有人死去,阿宝一听到死子,就不禁浑身冰冷。他对王海荣没有什么好恶感,只是觉得他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就像河边的一块石头或者是一蓬枯草。阿宝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站起来,迎上去,对他说:“你不要想不开呀,快回去吧——”
王海荣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用可怕的目光盯着他。
阿宝嗫嚅地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王海荣铁青的脸抽搐着,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尖指着阿宝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喊叫道:“你给我滚开,不要阻挡我去死——”
阿宝惊呆了,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动不动。
他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王海荣如此绝望,而且,他连死的决心都如此坚定,为什么还怕活着呢?
王海荣手中的刀低垂下来,拖着寒光闪闪的钢刀朝那片水柳丛中走去。
水柳丛中传来了死鬼鸟凄厉的叫声。
不一会,阿宝听到了一声惨叫,随即传来钢刀掉落在石子地上的“哐当”声。他心里哀鸣了一声:“王海荣完了——”
文章地址:http://www.4721.com.cn/jishi/300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