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日记 第9节

这里的小孩都光着脚，穿着单薄的衣衫满街乱跑，他们肚子空空，只有靠乞讨才能勉强活下去。战争带来的痛苦我还可以没完没了地讲下去，但要真那样的话，我恐怕连自己也不想活了。我们能做的仅仅是静静地等待，等着悲惨的结束。犹太人和基督徒在等待，全世界在等待，还有许多人等待的是死亡。

你的安妮

1月30日　星期六

亲爱的凯蒂：

我要气死了，却不能表露出来。我真想跺脚，尖叫，抓住妈妈使劲地摇一摇，大哭一场，真不知是怎么了，每天都有那么多可怕的?和嘲笑的面孔密集地倾泻在我身上，就像紧绷在弓弦上的一枝枝箭，射得我满身窟窿，拔都拔不出来。我真想冲着玛格特、凡?达恩、杜塞尔大喊大叫，还有爸爸——

“让我安静一会儿，哪怕让我好好睡一个晚上的觉，不要总让我把枕头哭湿，把眼睛哭肿，让我的头疼得死去活来。让我远离这一切吧，我宁愿远离这个世界！”

可我不能那么做，他们不可能了解我的绝望，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他们留在我身上的伤口。我无法忍受他们的怜悯和好心的嘲笑，这只会让我叫得更响。如果我讲话，他们就都认为我是在炫耀；我沉默，他们就认为我可笑；我回答就是粗鲁；聪明的提议就是狡猾；累了就是偷懒；多吃一小口就是自私、愚蠢、懦弱、奸诈，没完没了。

他们只觉得我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婴儿，尽管我一笑了之，装着不往心里去，可我真的在意。我真想请上帝把我从头至尾全部换掉，变成另一个完全符合他们要求的人。可那怎么能办得到哩，我的性格就是上天赐予的，我坚信它不糟糕。

我已经两天不理妈妈了，让我试着忘掉他们的存在，看能否求得内心片刻宁静吧！

你的安妮

2月27日　 星期六

亲爱的凯蒂：

皮姆日夜盼望着反攻。最近听英国广播公司说英国首相丘吉尔得了肺炎，正在逐渐恢复。而印度的自由斗士甘地，为了呼吁和平，已经进行了多次绝食。

凡?达恩太太成天标榜自己是宿命论者，在我们面前多次表示出她对战争的看法：既然战争无法避免，那就没必要害怕，把自己交给命运去主宰。不了解她的人听了这番言论肯定会以为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其实每当户外响起枪声，最害怕的人就是她。

亨克给我们从教堂带回来一份主教大人鼓励荷兰人自强自立的通告，感觉确实能够鼓舞人心。通告上面写道：“所有饱经苦难的荷兰人，每个人都要拿起自己的武器来战斗，解放他们的国家、人?和他们的宗教。”“给别人帮助、宽容，不要气馁！”这就是他们从高高的讲坛上喊出来的东西，不过这些似乎和我们犹太人没什么关系。

你绝对想不到我们现在面临着的处境。这片地产的主人没有跟克莱勒和库菲尔斯打招呼，就把这幢房子给卖了。一天早晨，新的主人带着一位建筑师过来看房子，多亏库菲尔斯先生在场，他领着那位先生转了所有的地方，唯独没到密室。他谎称自己忘了带旁边房门的钥匙了。新房主没再多问什么。只要他不会回来想看看我们的密室就万事大吉了，因为那对我们可不是好兆头。

最近妈妈和我相处融洽了不少，但我?永远也不可能推心置腹。玛格特比从前更乖顺了，而爸爸心里似乎也总装着什么东西，不过还是那个亲爱的爸爸。

凡?达恩太太把圣诞节前夕配给的牛油和乳酪拿出来分给每个人，可是她的做法明显不公平：她给我们一家四口的分量明显要比她家的少很多。爸爸妈妈为求安宁只好装糊涂。但依我来看，对凡?达恩太太这种人绝对不能让步，不然她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们。

你的安妮

07 战火中的密室生活（2）　　3月10日　星期三

亲爱的凯蒂：

昨天晚上密室停电了，房间里漆黑一团，房间外是一直响个不停的枪炮声。只要外面一打枪或有飞机飞过?我就忍不住怕得要死，继而会钻进爸爸的被子里寻找安慰。我知道这很孩子气，但你不明白那是多么可怕的情形。高射炮的声音响得你都听不见自己说话。凡?达恩太太，这个宿命论者，吓得都快哭了，用极虚弱的声音说：“噢，真烦人！他们怎么打得这么响啊？”实际上，她的意思是想说：“啊，我害怕死了。”

在黑暗中能点上蜡烛该有多好，我发着抖再三恳求爸爸点亮蜡烛，可是爸爸根本不理我。不久四周又响起了机关枪突突突的声音，这种近在咫尺的声音比大炮声更恐怖！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对爸爸发出绝望的哀求，他仍然无动于衷。这时候，妈妈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爸爸的恼火点上了蜡烛。爸爸抱怨，妈妈的回答却很坚定：“不管怎么说，安妮不是一个老兵。”蜡烛就这样点上了。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其他让凡?达恩太太害怕的事情？应该没有。既然有关密室的情况我对你无话不说，那这也得让你晓得。有天晚上凡?达恩太太坚信自己听到了阁楼里有小偷的声音，她听到了很多杂乱的脚步声，于是就叫醒她丈夫让他看看是不是有贼进来了。凡?达恩先生轻手轻脚地爬上楼，四处检查，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以为是太太最近情绪紧张引起的幻觉，根本没放在心上。?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凡?达恩先生也被神秘的声音吵醒了。真有小偷吗？他们全家感到非常不安，彼得自告奋勇拿着油灯去小阁楼看个究竟。

你猜怎么回事儿？还确实是有小偷呢，不过这小偷是一窝巨大的老鼠，当我们晓得到底谁是贼后，我们就让彼得的猫——木西在阁楼里过夜。于是，不速之客再没回来过了，起码夜里不会了。

你的安妮

3月12日　星期五

亲爱的凯蒂：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个人：弗兰克妈妈，青春的保护神！妈妈在一切事情上都护着年轻人，一番口舌大战之后她总能得胜。

现在我来和你?说楼里猫的事情，之前我们有一瓶腌板鱼坏了，成了木西和木非的节日大餐。你还不认识木非哩，其实它在我们躲起来以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它是管仓库和办公室的猫，负责镇压所有储藏室里的老鼠。

据说从前公司里有两只猫：一只看仓库，一只管阁楼。这么一来，两只猫就经常碰头，结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入侵者总是那只仓库猫，但最终获胜的却总是阁楼猫，就像国家之间发生的事情那样。所以仓库猫就被取了个“木非（德国人）”的名字，而阁楼猫则取了个英国名字“汤米”。后来汤米在我们来之前被人抱走了，只剩下了木非。每当我们下楼的时，?们都会和木非逗着玩儿。

这些天我们已经吃了太多菜豆和扁豆，现在我连看到它们都会受不了。一想到它们我就想吐，就连晚饭我们也吃不到面包了。爸爸刚才对我说他心情不太好，他的眼神又显得很忧伤，可怜的人！

凡?达恩先生心情糟透了，因为烟草紧张，他所存的香烟一天比一天少。而我呢，也有发愁的事情。除了一双高筒的雪鞋之外，我再也没有能穿上的鞋了。不知道梅普能不能帮我想办法从黑市上买一双。但是现在鞋的价格令人咋舌，一双鞋就得六点五盾，而且最多一周就会穿坏。

给你写完信我就要去给爸爸理发了。刚来密室时，我的手可笨了，经常会剪到爸爸的耳朵。但现在我的手艺是大有进步了，几乎成了爸爸的专职理发师。我想等战争结束后他也不用去理发店，由我代劳足够了。

你的安妮

3月18日　星期四

亲爱的凯蒂：

土耳其参战了，令人振奋。焦急地等待进一步消息。

你的安妮

3月19日　星期五

亲爱的凯蒂：

一小时过后，欢乐变成了无奈：土耳其还没有参战。只是一个土耳其内阁大臣讲到他们很快会放弃他们的中立立场。结果，广场上的一个报童大声嚷嚷着“土耳其倒向英国了”。

德国政府最近颁布了一道新命令，这对黑市商人和带钱躲起来的犹太人极为不利。上面说：“五百和一千盾面值的钞票即日起停止流通，想要兑换新钞的人必须先详细说明旧钞的来历。旧钞目前只可暂时用来缴纳税款，时间截止于下周日。”

此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所谓的“所有日耳曼人领袖”希特勒和伤兵的对话。这真是一出闹剧，一问一答是这样进行的：“我叫海因里希?舍培尔。”“受伤了，在哪里？”“斯大林格勒边上。”“什么伤？”“冻掉了两只脚，左胳膊断了一个关节。”伤兵们似乎对他们受的伤非常自豪——越多越好。其中一个士兵心想要是?跟元首握一下手该是多兴奋啊(其实是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有手啊)，他一定会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看来独裁者的愚民教育确实可怕。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