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说过,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句话放在郑注身上是那么合适。
财帛动人心,王守澄的两个密探,成了李昂的两个助手,而李昂,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把皇帝的身份往那里一摆,就什么都有了。
当李训和郑注把自己的实力展现出来时,李昂真的有些眩晕,他终于明白,坏人也许很坏,但很可能,比好人要更有用,因为坏人很坏。
和李训相比,郑注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此人年轻时曾学医,且医术高超,那年月藩镇之间经常打仗,大将元帅临阵负伤是家常便饭,郑注就有了市场,他为人聪敏,医术独到,很快就得到了藩镇头头们的喜爱,最终,他被那位雪夜袭蔡州的有功之臣李愬看中,推荐给了朝中宦官,曾被封为节度副使,官场上,他游刃有余,那年月时局混乱,郑注几次历经刀兵之险,竟都被他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对手说服,从而安然脱困,这是个聪明绝顶之辈。
李训、郑注问李昂:“陛下打算如何灭阉?”
李昂道:“无计。”我,光杆司令,没法。
李、郑二人笑了:“陛下,可知当初代宗皇帝除李辅国之法?”
李昂略一沉思,豁然开朗,笑道:“你们是想……”
“是了,陛下容禀,宦官掌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若操之过急,恐惹起激变,李悟刘克明之事,尚在眼前,要除阉宦,先除王守澄,要除王守澄,必要令其内斗,彼此倾轧方可,届时陛下可作壁上观,逐一平灭,如卞庄刺虎尔。”
李昂听得喜上眉梢,忙问:“何人可除王守澄?”
“陛下可知仇士良?”
“他?”李昂一怔。
仇士良,广东惠州人,他的大名,在皇城内可谓无人不知,到李昂这辈儿,仇老公公已经在宦官的岗位上屹立快二十年了,他是自幼入宫净身,服侍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宪宗李纯,在李纯一朝,他很有名气,曾经为争一个座位,一老拳打伤御史,也曾身为五坊使,纵鹰犬祸害百姓,还曾以养五坊动物为名,逼周边官吏供奉钱肉,横征暴敛,被人称为“大盗”,实际上,他应该被称作“赛大盗”,正牌的大盗还真就猛不过他。
此阉如此凶猛,为何以前没提到呢?
因为他一直在当五坊使。
养动物的,无论如何凶猛牛皮,也上不了大堂,那些个废帝杀官的事儿,轮不到他,所以任凭老仇整日里急哧白咧想出头,可偏没那个运数,好在老仇虽然时运不济,心态还不算特别坏,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本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理念,老仇怀着一颗慈母般的心伺候了一代又一代皇帝,宪宗死了忙穆宗,穆宗死了忙敬宗,敬宗死了又忙文宗,不知不觉,忙过了四代皇帝,这段时间里老仇一直想冒尖,却总被一个人压着,那就是王守澄,有姓王的在,姓仇的就没机会。
为什么呢?
因为王守澄看得很清楚,仇士良在性格上,和他是一类人,如果给他机会,他日后绝对和自己有得一拼,因此,老仇哎,继续养鸟啵。
可老仇是不甘心养鸟的,所以不断努力下,也曾作过监军、宣慰使等职,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宫里,管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儿,就像歌里唱的“终点又回到起点”。
今日李训等提起了这个人,李昂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哦,早听说仇士良与王守澄有隙,何不利用他呢?三人灯下筹划一番,一个调理王守澄的计划,出台了。
如果你买了二十年彩票,也只中了两块钱公车费,却有朝一日突然得了五百万,作何感触?
头昏是一定的。
仇士良,也终于迎来了令他头昏的那天,太和九年,文宗下旨,升仇世良为左神策军中尉兼左街功德使,功德使,专管道士和尚尼姑的,仇老阉人忽悠一下,水鸭子变凤凰,由管动物的,变成了管人的,而且是士兵、僧侣全都管,把他乐得,恨不得高叫一声:“王守澄,我来了!”
王守澄当然知道仇世良来了,他是干着急没办法,一来老仇是奉旨任职,名正言顺,二来,人家现在是左军中尉,你怎么着?不服?想打?打就打呗,实在不行,人家把左大街上的和尚尼姑也发动起来,和你干到底。
王守澄心里这难受,想找个人商量,找不到,他最亲密的战友梁守谦早在太和元年就病故了,老王日思夜想,没个招数,仇世良可不闲着,一上任,便大把花钱,拉帮结派笼络人心,时间没多久,把拥护王守澄的右军将校,给收买了无数,果然是流氓大佬,出手不凡,王守澄有心废帝,晚了,文宗有仇世良保着,安全得很,没多久,底气十足的文宗下令,王守澄回家养老,别管军队了。
王守澄折腾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点儿兵权,不管军队?以后吃什么?不行!
他有心不听,却处处受到仇世良的挟制,他想造反,手下人却没几个跟他的,王守澄终于明白,末日到了。
不久,文宗命人软禁了王守澄,王宦官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昔日朋党,都做了仇世良的鹰犬,再也无人替他出头,没了靠山的王守澄一瞬间变得好可怜,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当初曾杀帝、废帝、立帝的一时权阉。
没什么顾虑了,文宗想。
他一点手,叫来一身边人,耳语几句,那人去了。
夜晚,门一开,一个人闪进来,灯光下的王守澄面如死灰,那人道:“王公公,皇上命小人特来赐酒。”
王守澄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赐酒?!不会,不会,这种命运断不会降临在我王守澄头上,我是王守澄,是王守澄!
容不得他多想,那人身后又跳出数人,将他死死按住,一杯冰凉的苦酒顺着喉咙灌下,王公公挣扎片刻,再无生息。
“死了?”李昂仿佛刚知道似的,随即叹口气:“守澄对朕有拥立之功,突然暴病而亡,朕实不忍闻,赠扬州大都督吧,但发丧就不必了。”顿了一下,又道:“守澄的弟弟守涓现在何处?”
“回陛下,现正在徐州监军。”
“朕早接到弹劾,王守涓监军徐州,轻慢将士,动摇军心,特招回长安问询。”
“是。”
传旨的走了,李昂一挥手,李训等走出,文宗低声道:“速派人于路上截住守涓,务必除之。”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8-10-13 13:53
怎么了?最近何事烦忧?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8-10-14 11:33
书接上回:
王守澄的家族,算是宦官世家,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叫王守琦,一个叫王守涓,全是干兄弟,怎么全是干的呢?所谓宦官世家,不见得就是某个家族里一定要出几个当宦官的,而是几个小宦官拜同一个老宦官为父,而结成兄弟,这也算宦官家族,比如王守澄,他的义父是一个叫王意通的老宦官,王守琦、王守涓,都拜这个老家伙为父,那么他们三个就是兄弟,这三个姓王的,就组成了一个家族,那么他们有没有后呢?同样道理,再收义子嘛,因此,宦官死后,他的墓碑上,一样写着儿子都有哪些个,叫什么名字,但是很可能,都是义子。
闲话不多说,文宗派人杀了王守涓,王氏一门,算是毁了,不是还有王守琦么?此人混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个九品小阉,所以文宗根本不拿他当回事,也只有他,得了个善终,写到此处不由得想起老子说的“牙齿硬,都掉了,舌头软,还留着”的道理,倒也有些感慨。
杀完王氏兄弟,李训马不停蹄,开始锁定下一个目标,他当初和文宗说的很清楚:先杀宦官,再收河湟,后定河北,现在杀宦官才走完第一步,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李训决定,除掉郑注。
成功杀死王守澄,给了李训很大的鼓舞,从而使他认为,自己的本事,已经足可定乾坤了,一山容不得二虎,既然场面上自己能搞定,何必多一个郑注呢?当初之所以拉郑注,最主要的目的,是稳住这个人,因为李训很清楚,郑注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如果自己投靠了文宗而不拉上他,他肯定会告密,所以李训才把郑注也拉下水,如今王宦官也死了,仇士良又是自己推荐的,还拉着郑注做甚?留着他,将来与我争宠乎?
但也不能杀了郑注,毕竟王守澄刚除,大家表面上,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突然下黑手,皇帝岂能饶恕?如何是好?李训陷入沉思。
某日,李训面见文宗,脸色,很凝重。
文宗问:怎么了?
李训说:宦官还没有尽除,王守澄虽死,神策军却依然在宦官手中,以前启用仇士良是为了杀王守澄,如今姓王的除了,该轮到姓仇的了。
文宗半天没说话,他对仇士良的印象,还没那么坏,杀王守澄,他到底是出过力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身为皇帝,不得不顾及信誉,他有些犹豫。
李训看出来了,对皇帝此时的态度,他早有预料,便道:就算此时不杀仇士良,我们也要做好杀他的准备。
文宗开始一步步往李训挖好的坑里跳:怎么做准备?
李训问:宦官靠什么飞扬跋扈?
文宗说:兵权。
那么谁能与宦官抗衡?
有兵权的人,也就是节度使。
那陛下您必须找一个听您指挥的节度使!
嗯?文宗一愣,李训,你有什么计划?
李训一笑,滔滔不绝道来:“陛下,自肃宗以后,宦官掌兵,尾大不掉,皇权被制,天子如收回大权,必除宦官,即使仇士良劳苦功高,为了今后社稷,也要除去,然仇士良此刻势头正旺,我们只能偷偷下手,但神策军将士多为其收买,我恐杀士良后,禁军哗变,因此,我计划在凤翔放一处兵马,由信得过的人率领,若姓仇的被杀后,果真有人敢作乱,陛下便可令此处人马入京勤王!”
“有道理。”文宗点点头,“派谁呢?”
见文宗已经跳进了坑内,李训赶紧加一把土:“郑注!”
这就妥了,一箭双雕,既有了一处外援,又赶走了竞争对手,高,实在是高。
郑注做梦也没想到李训会把矛头对准自己,他着实思考了一阵,最后毅然下决定:去!就去凤翔做节度使。皇帝并没有失去对我的信任,而自己又有了兵权,干吗不去?至于你李训和我争宠,没关系,只要我手头有兵,还怕你不成?去!
郑注走了。
文宗可不知道李训的目的,他心里还挺有底,李郑二人一主内,一主外,朕高枕无忧矣,再过些日子,就该拿掉仇士良了,阉人是把双刃剑,利用完了,该收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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